沈璃待她,一向比旁人親厚幾分。
“嬤嬤,”沈璃指尖輕扶額角,微闔上雙目,一派疲憊至極的模樣,“我近日常覺頭暈眼花,許是前些日子測試天賦耗了心神。我記得月前父親賞了我幾匹織金錦,說是西域那邊新貢的料子,顏色鮮亮。前幾日想尋出來做件新衣裳,卻遍尋不著,你幫我找找看,是不是收在哪處給忘了。”
那日她撞見雲婉與蕭瀛在酒樓處私會,雲婉身上穿著的,可不就是一襲用織金錦裁成的新衣?
那布料是底下人想巴結父親,特意尋來的稀罕物,只是那紅配綠的俗豔花色,沈璃實在瞧不上眼,便一直壓在箱底。
沒想到,竟被雲婉穿去招搖。
聯想到平日裡自己妝臺上的胭脂水粉、衣櫃裡的尋常衣物首飾也時常會少上一些,少的又多是些她不常用的俗物,起初她並未放在心上,只當是下人手腳不乾淨,或是自己記錯了。
如今想來,怕是這位她素來信重的張嬤嬤,監守自盜,拿去貼補了她自己那個虛榮的女兒。
張嬤嬤聞言,眼皮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臉上卻立刻堆起關切的笑容:“哎喲,小姐怎麼臉色這般差?可是沒歇息好?這織金錦的事兒,小姐莫急,衣物向來繁多,許是管庫房的小丫頭們手腳慢,記錯了放在何處。老奴這就讓她們仔細找找,定給小姐找出來。”
她嘴上應承得爽快,轉身便揚聲吩咐幾個小丫鬟:“都機靈點!還不快去給小姐找找那幾匹織金錦,仔細著點,別毛手毛腳的!”
一時間,房內幾個丫鬟翻箱倒櫃,忙忙碌碌起來。
張嬤嬤則站在一旁,一面催促,一面眼角的餘光不住地偷偷覷著沈璃的神色,額角漸漸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做賊心虛,生怕沈璃瞧出什麼端倪。
半個時辰過去,丫鬟們將衣箱翻了個底朝天,依舊一無所獲。
“回小姐,庫房和常放衣物的箱籠都找遍了,並未見到小姐說的那幾匹織金錦。”一個領頭的大丫鬟小心翼翼地回話。
張嬤嬤的心“咯噔”一下,連忙上前打圓場:“小姐您瞧,許是您記錯了,那料子是不是賞給底下哪個得力的丫頭了?”
沈璃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也不看她,只慢悠悠地走到妝臺前,拿起一個螺鈿嵌寶的脂粉盒子,開啟看了看,狀似納悶道:“咦?奇了怪了,我這盒新買的‘玉容香肌’,昨日用時還好好的,滿滿一盒,怎麼今兒一早就少了一大塊?這可是我昨日才從天機商會特意買回來的,貴得很呢。”
這脂粉,她上一世用過,香氣馥郁,顏色也正,只是略有些張揚,平日裡她並不常用。
昨日買回來,不過是想看看張嬤嬤的反應。
張嬤嬤眼皮又是一跳,強笑道:“小姐莫不是忘了?許是……許是夜裡叫老鼠給偷吃了去?這府裡的老鼠,近來是有些猖獗。”
“哦?老鼠?”沈璃聞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轉過身,目光終於落在了張嬤嬤身上,眼神卻有些冷,“嬤嬤說的是。這府裡的‘老鼠’,膽子確實是越來越大了,不僅偷吃脂粉,連我壓箱底的衣料都敢叼走,這胃口,可真不小啊。”
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張嬤嬤卻覺得那目光如有實質,刺得她臉上火辣辣的。她知道,沈璃這是在給她機會,只要她此刻認錯,憑著往日的情分,或許還能從輕發落。
可一旦認了,她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她那個不爭氣的女兒,還指望著她從沈府撈些好處呢!
張嬤嬤心一橫,垂下頭,聲音帶了些委屈。
“小姐明鑑,老奴在沈家幾十年,一向忠心耿耿,怎會做那等鼠竊狗偷之事?許是哪個手腳不乾淨的小蹄子,揹著人做了手腳,想要中飽私囊,也未可知。”她一邊說,一邊偷偷用眼角瞟向站在一旁的春桃。
沈璃看著她這副抵死不認的模樣,心中最後一絲期望也熄滅了。
她原以為,看在母親的份上,張嬤嬤即便一時糊塗,也該有所收斂,至少會懂得及時止損。
沒想到,她竟是這般冥頑不靈,到了此刻,還在想著如何推卸責任,甚至想拉無辜的春桃下水。
“好一個‘忠心耿耿’!”沈璃猛地一拍桌子,茶盞被震得跳起,茶水潑灑出來。
“砰”的一聲,嚇得張嬤嬤渾身一抖,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鼠偷了我的脂粉,老鼠叼走了我的衣料,如今連我問句話,都要被老鼠堵了耳朵不成?”沈璃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神銳利如刀,“張嬤嬤,我再問你一次,我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
張嬤嬤被沈璃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魂飛魄散,她從未見過沈璃發這麼大的脾氣。
往日裡,這位大小姐雖然聰慧,卻總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嬌憨,何曾這般疾言厲色過?
她磕頭如搗蒜,哭喊道:“小姐饒命!老奴……老奴冤枉啊!定是……定是春桃這丫頭!她平日裡就手腳不乾淨,時常偷偷藏些小東西!小姐的織金錦和脂粉,一定是她偷了去,想要拿出去變賣!”
春桃聞言,臉色煞白,急忙跪下辯解:“小姐明察!奴婢冤枉!奴婢從未做過此等事!”
沈璃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還不忘死死攀誣春桃的張嬤嬤,心中只剩一片冰涼。
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