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寶只好苦笑著解釋:“薛先生不是日本人,是中國人,在芙蓉街我也沒有跟蹤二位,只是從那裡經過,千萬不要冤枉好人。”
小丫環哼了一聲:“你算什麼好人?不幹好事,你不過是芙蓉街的小混混,不知怎麼就混到了濼源公館,成了日本鬼子的狗腿子,還有臉來這裡,真是不要臉。”
小丫環伶牙俐齒,讓吳小寶史料未及,並且這是在方大夫的診所,他什麼都不敢說,還是想給方小姐留下一個好印象,所以只能苦笑了一聲,老老實實低下了頭。
方大夫輕聲呵斥:“小溪不要說了,這是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大人說話不要插嘴。”
小丫環有些不服氣,又哼了一聲,輕輕的甩了甩辮子,氣鼓鼓地看著吳小寶。
方大夫輕輕推開方小姐,大步出門。
吳小寶趕緊跟在後面,他想不到,到方家診所來這一趟,竟然遇到這麼多變化,一下子得罪了方小姐和那個小丫環,恐怕下一次見面要有麻煩。
方大夫大步前行,兩邊的店鋪老闆看到他,趕緊點頭說話,方大夫抱拳拱手,向左右兩邊行禮,面帶微笑,和顏悅色。
吳小寶跟在旁邊,就覺得對方仙風道骨,飄飄而行,那種姿態讓自己又仰慕、又欽佩。
方大夫在濟南城內的名聲很好,方氏診所就是寬容大度,有些老百姓沒錢買藥,方大夫就免費送藥,行善積德,名聲遠揚。
所以,方小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各處的公子王孫才會趨之若鶩。
吳小寶小心的挎著藥箱,生怕這裡再出什麼差錯,惹惱了方大夫,就全完了。
出了芙蓉街,上了西門大街,方大夫回過頭來,盯著吳小寶的臉:“小寶,我們過去就認識,這一次我到濼源公館給人看病,你最好記住,對方手上沒有沾中國人的血,不然的話,我就算看了病,開藥方的時候,也不一定用的是治病救人的藥,中藥裡面有一些藥見血封喉,你懂不懂?”
吳小寶點點頭:“方大夫,薛先生是個好人,絕對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您千萬不要在藥方上動手腳,那就冤枉好人了,到濼源公館見了面,三句話兩句話你就能看出他是什麼人。”
方大夫哼了一聲,過了西門大街,去濼源公館後門,接著又說:“孔雀膽、鶴頂紅、砒霜,這三種藥就算是大力金剛吃下去也會死,所以我醜話說在前頭,你不要讓我難堪,我也不會讓你送命。”
吳小寶趕緊點頭,恭恭敬敬的回應:“方大夫,我不敢說假話,咱們都是濟南人,我沒有必要騙你,如果你以後查出我說的是謊話,怎麼懲罰我都心甘情願。”
方大夫點點頭,兩個人就進了濼源公館。
吳小寶不敢請方大夫到小樓,趕緊跑過去,把薛先生請下來。
他們在廚房見面,薛先生雙手壓著太陽穴,眉頭緊皺,口中不時的倒吸涼氣,雖然沒有發出呻吟之聲,但吳小寶看得出非常痛苦。
方大福為薛先生把脈,脫口而出:“頭疼症應該已經很久,如果超過三年,那我們普通的藥方就無能為力,老實說,我很佩服你,頭疼症已經如此厲害,你還能堅持?真是鐵打的筋骨。”
他放開薛先生的手,站起來,左手按住薛先生的額頭,右手按住後腦勺,輕輕的擠壓了一下,薛先生猛地叫出聲來:“哎呀,好疼。”
吳小寶嚇了一跳過去,他從未見過薛先生如此失態,剛剛方大夫只是輕輕一按,薛先生就疼痛難忍,可見這種病症已經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
薛先生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拿出白紙和鋼筆,寫了一副藥方,審視了一會兒,又把其中兩位藥各加了一倍。
“薛先生,我在藥方裡面把酸棗仁增加了一倍,已經到了普通人能夠服用的極限,它可以幫助你晚上進入深度睡眠,當你能夠好好休息,身體內部自我調節經絡越來越通暢,就能夠憑藉自身的生髮技能渡過難關。”
薛先生連連點頭:“謝謝方大夫,我的確是有幾個月時間,夜晚無法安心入睡,所以頭疼症越來越厲害。”
方大夫搖頭:“不是幾個月,而是幾年,剛才給你把脈的時候,已經感覺到虛火上升了,幾乎要衝破天靈蓋,陰陽根本不能調和,怎麼可能入睡?我勸你最好是放下手邊所有的事情,專心調養,甚至退出濟南,到鄉下去換一種生活環境,那樣或許更好。”
薛先生搖頭:“那不可能,我在這裡有重要的事情,必須留守,一旦我離開,大廈將傾,所以我不能走。個人生死比起那件大事真的不重要,方大夫,謝謝你,不管你開什麼藥我都會照吃不誤,但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吳小寶有些詫異,他覺得一旦方先生開的藥方管用,薛先生應該長期吃下去,並且到方氏診所去虛心就診,怎麼可能說是最後一次見面?
方大夫把鋼筆收起來,笑著點頭:“沒錯,我們是最後一次見面,或許江湖之大,海闊天高,如果你肯離開,那是最大的幸運,不走的話,陰陽背離,你就必須在短時間內做出選擇,要生要死全都在你一念之間——唉,見利忘義者生,這才是人生真理至道,對不對?好了,我回去,讓小寶跟著我拿藥,你放心,我的藥裡面非常全面,不會讓你有難以下嚥的感覺,以後做事事半功倍,每一件都能求得圓滿。”
吳小寶站在一邊,看著薛先生和方大夫眼神交流,兩個人說的話玄妙無比,似乎隱藏著其他意思,但他又聽不懂。
薛先生抬手吩咐:“小寶,你先到外面去,我跟方大夫有些話說。”
吳小寶聽話,立刻出門,反手關門,站在走廊裡,警惕地左右張望,提防有陌生人靠近。
他隱隱約約覺得,方大夫和薛先生之間關係沒有那麼簡單,兩個人不像是陌生人,更像是熟悉的老友,既然如此,薛先生犯了頭疼症,為什麼不早請方先生醫治?以至於耽誤了這麼長時間,造成極大痛苦。
當他想到在方氏診所出門前的那一幕,立刻明白,不管方小姐怎麼阻攔,方先生都會提著藥箱到濼源公館來看薛先生,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少有人知道,這是雙方的秘密,必須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