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裡沒有狂妄,也沒有怯意,像是一滴水落入湖面,不驚不擾,不掀起半點波瀾。
谷青陽站在院中,目光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眸底閃過一絲興味。
臨走前,忽然停步,回首一笑,鍥而不捨地再次遞出橄欖枝:
“你不再想想麼?想好了,隨時來找我,雪堂的門會一直為你敞開。”
白衍初抬眸,望著眼前這個白衣如雪、笑得一臉肆意的公子哥,唇角微微一勾,不疾不徐地答道:
“呵!好,感謝少爺美意,我記下了。欠你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隨時都可來取。”
谷青陽聞言,笑意更深,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嗓音帶著幾分懶散的愉悅:
“吼吼吼,只做能做到的?那可多無趣啊……”他眯了眯眼,饒有興致地看著白衍初,低聲輕笑:
“你……應該有更好玩的,我很期待!”
高斌甦醒的時候,已是三日後的事情了。
得知自己提前出關,他頗為欣喜,連精神頭都好了不少,一直纏著白衍初,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通關的。
白衍初只是笑了笑,敷衍地應付了幾句,並未多說。
又過了幾日,陽光正好,白衍初百無聊賴地躺在房頂曬太陽,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閒時光。誰知這短暫的寧靜,很快就被一道吵鬧的嗓音打破。
“吶吶!司拓大人,你要相信我,白衍初是我的好兄弟,我去了風堂,他一定會跟我一起的……”
“呵——那可沒準兒,你能做得了他的主?!白衍初現在可是樓裡炙手可熱的的風雲人物,就連雪堂的谷小少爺親自去,都請不動他大駕,況且你一個侍者……”
白衍初眼皮稍稍裂開一條縫隙,目光略過簷角,瞧見高斌正一瘸一拐地跟在一人屁股後面,滿臉堆笑,低頭哈腰地拼命遊說。
看護肘的樣式與身著裝扮,是位風堂的羅剎。他倆的身後又跟著十幾個侍者,其中還有鬼剎,陣仗不小。
……麻煩。
他在房頂上暗暗嘆息,正琢磨著是裝睡到底,還是乾脆溜之大吉,耳邊卻傳來高斌扯著嗓子的喊聲:
“白衍初,快下來——拜見師徒大人!”
得!猶豫的功夫,被逮了個正著,這下走不掉了。
無奈之下,白衍初翻身躍下,簡單抱了個拳,站到一旁,不發一言,希望自己能被忽略。
但很顯然,今天的話題中心正是他,站在哪兒都避無可避。
高斌一臉興奮地湊上來,扯著他的袖子,努力把他往司徒拓面前拽,笑得諂媚:
“白衍初,我剛剛跟大人說,咱倆都入風堂的事呢!你看現在風堂雖說是二位天剎共同執掌,但以劉夙大人的能力最強。這不久的將來,劉夙大人接任了堂主職位,咱們跟了他,肯定說不完的好處……”
白衍初沒有回應,只是冷冷地看向司徒拓,後者也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
二人都沉默著,唯獨高斌還在自顧自地勸說。直到說得口乾舌燥,他才猛然意識到——
白衍初自始至終都沒有表態。
高斌的笑容瞬間有些掛不住,拽了拽白衍初的衣角,努了努嘴,示意他趕緊站隊。
白衍初掃了一眼風堂來勢洶洶的隊伍,心下了然。看來不給個明確答覆,今天怕是走不脫了。
不過,雲夢樓明令禁止私鬥,他們究竟要怎麼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個層面,他反倒是生出幾分好奇來。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高斌身上,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就這麼想進風堂?”
高斌聞言,忙不迭地點頭,目光滿是期盼。
在訓練營的這半年裡,高斌的個子長得不如他快,身板也稍顯瘦弱些。總是看上去帶著弱不禁風的文弱氣息,倒是很符合江南書生該有的樣子。
只是……
“風堂現今有二位天剎,卻並未有堂主。劉大人雖然是長老級別了,可另一位還是獨來獨往的大小姐。最終誰會勝出,現在很難預測。站隊要是站錯了,可是會死的。”
風堂這種是非之地,聰明人躲都來不及,他不明白高斌為何要上杆子往上貼。
聽完他的分析,司拓輕嗤一聲,語帶譏諷地開口:
“呵!我們劉夙大人雖然是天剎,如今卻全權打理風堂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務,那跟風堂主事有什麼分別?!白衍初兄弟,對我們劉夙大人沒什麼信心嘛?還是你有別的打算?”
司徒拓這話,遞地不冷不熱,卻十分噎人。
高斌聽完,臉色頓時一白,原本還算穩當的身體也在風中晃了晃,好在白衍初及時扶住了他。
白衍初眯起眼,視線冰冷地掃向司拓,語氣平靜,卻隱隱帶著幾分危險:
“司徒大人,這話是何意?”
司徒拓卻不答反問,嘴角掛著一抹戲謔的笑,語調輕飄飄的,卻字字帶刺:
“這我就不好說了……不過,你用自己兄弟的性命做餌,換來越級至鬼剎的資格,恐怕內心多少會有些慚愧吧!倘若沒有,向你這種人,我風堂可也不敢收了……”
白衍初眼神驟冷:“你別胡說——”
“你說什麼?”
高斌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不可置信地瞪著司徒拓,嗓音都有些發顫。
司徒拓突然放出的資訊,另二人反應極大。
“拋磚引玉”的司徒拓雙手一攤,作無辜狀,笑容戲謔,目光卻冷得像蛇:
“原來高斌兄弟不知道啊!那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說罷,他意味深長地掃了白衍初一眼,便帶著人揚長而去。
他不需要再說什麼,話已至此,刀已插進。
司徒拓走後,高斌頹然靠著樑柱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顫抖,聲音低啞:“他說的……是真的嗎?”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那麼多堂口你不選,為什麼一定要風堂不可?!內憂外患,生存的機率很小……”
白衍初眉頭緊鎖,煩躁地揉了揉額角,正要開口解釋,卻被高斌打斷:
“你以為我不知道風堂的局勢?你以為……我有得選嗎?!”
他嗓音陡然拔高,眼底滿是自嘲與不甘,拳頭慢慢握緊,指節隱隱發白。
“我是中原人,沒有天生習武者的身板,在這裡是最低等的存在;也沒有你卓越的頭腦,被這麼多堂口爭搶……我有得選嗎?!”
白衍初望著他良久,目光微動,最終悲憫地錯開眼,聲音低了幾分:
“……等你傷好了,去問他們要一個測試的任務。”他頓了頓,緩緩吐出四個字:“我們一起去。”
聞此,高斌開心得破涕而笑,抓著他的袖子不放手:“好,就這麼說定了——”
白衍初神情複雜的瞧著他的模樣,心思碾轉,不知不覺腦海裡,浮現出一抹黑衣束髮的明媚少女身影,手持一把薄如羽翼的劍,立在白鹿黑甲騎兵陣前。
風堂。那位一直在外遊歷的大小姐,不知現如今,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