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丹之禍,烈於猛火,劇於鴆毒。臣不敢欺君,謹陳其害。”
落款處,一個名字端端正正地寫在那裡——
蕭鈺。
遼太宗目光冷厲,死死盯著桌上的貢品。金色的瓶身泛著幽幽光澤,裡頭裝著的,便是南平所獻的“長生丹”與“戰奴丹”。
周圍的大臣不敢出聲,殿中寂靜無比。
片刻後,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瓷瓶被他一掌掃落,狠狠摔在金磚地上,丹藥四散,滾落一地。
“好一個南平國!好一個長生丹!”
遼太宗一掌拍在龍案上,怒火滔天,眸中殺意畢露。
“此等毒物,竟敢獻於朕前?!當朕是何等蠢人?!”
大殿之中,眾臣戰戰兢兢,皆低垂著頭,不敢觸他霜寒的怒意。
太宗冷冷一笑,目光如刀般落在跪伏於殿中的南平使者身上。
“朕問你——此丹,你可服過?”
南平使者宋聒此刻已然嚇得魂飛魄散,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冷汗沿著額角滴落。
他重重磕頭,聲音發顫:“陛下恕罪!臣、臣不知此丹有害,實乃受國主所託,萬不敢欺瞞陛下!”
下首位的臣子,冷哼:“呵!自己呈遞的丹藥,你怎可能不知?”
“陛下恕罪,臣知錯——”宋聒頭也不敢抬,身體抖如糟糠。
慎隱這時上前一步:
“啟稟陛下,據微臣所知:南平有位煉藥世家姓高,這丹藥便是出自這位世家人之手。只不過,前不久全族被滅門了,丹藥的配方也自此流落。”
“滅得好!但願這是最後一批毒物。”
太宗咬牙,狠狠地道。一想到那貢品,他眸色森然,依然覺得不解氣,抬手一指:
“來人啊——把他拖出去,砍了!”
侍衛聞令而動,立刻上前拖拽南平使者。後者瞬間面色慘白,口中驚恐大喊:“陛下!饒命啊陛下!此事與臣無關——”
話未說完,便被死死按在殿門外的斬案上。
只聽一聲刀鋒破空的銳響,鮮血濺落,喧鬧歸於死寂。
燭火搖曳,映得殿中陰影斑駁。
太宗負手立於御座之前,目光落在那封密摺上,手指輕輕摩挲著紙面,眉間微蹙。即便怒意未減,語調卻已沉穩冷厲:
“傳令雲夢樓——即刻徹查此事,限三月內,給朕一個交代。”
殿中大臣們屏息凝神,無人敢言。
片刻後,太宗微微眯眼,視線從眾人間緩緩掃過,薄唇輕啟,語氣不疾不徐,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孟曉這丫頭,越來越不錯。”
他聲音微頓,意味深長地低沉補道:“膽識過人,忠誠可嘉。”
殿內氣氛頓時微妙起來,眾臣面面相覷。自營州戰後,雲昭郡主之名早已在朝堂之上屢屢被提起,可今日,這份器重之意,竟已躍然紙上。
太宗沉吟片刻,緩緩落座,目光冷然睨向殿中眾臣,隨即一字一句道:
“再下旨,往後小國所貢之物,皆須經雲昭郡主驗過,方可入宮。”
此話一出,滿殿皆驚。
御史大夫率先出列,躬身拱手,語氣懇切:“陛下,萬萬不可,此舉恐有違朝制!”
另一位尚書大臣亦跟著附議:“正是!郡主雖立有戰功,然畢竟無官職在身,若令其插手朝政,恐開不良先例。”
殿中議論紛起,有人暗自沉思,有人目露憂色,更有人低頭沉默,不敢妄言。
然而太宗聞言,只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神色不動,眼底卻浮起一絲冷意:“無官職就不能辦事?”
聲音不大,卻讓人背脊一涼。
他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既如此,朕便賜她一官職,不就成了?”
“擬旨。“太宗拂袖起身,十二章紋玄色龍袍掃落案上茶盞。碎瓷迸裂聲裡,年輕的內侍省侍郎已捧著黃麻紙疾步上前。
“著雲昭郡主領尚宮局司寶司,賜金魚袋,許夜叩宮門。“
眾臣一時啞然。
尚宮局司寶司,那可是正三品女官,已是非常破格了;而夜叩宮門,更是皇子才有的殊榮。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太宗的決心。
一封密摺,便能令太宗震怒斬使、廢去貢丹,足見雲昭郡主在帝王心中的分量已然不同往昔。
她不再是封號虛名的郡主,今日已能撼動朝堂決策,甚至得到皇帝的倚重。
赫赫戰功加身,如今又得聖眷依仗。再多的反對,也已無濟於事。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在這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上,潮起潮落,榮寵易逝。
眾臣心思各異,然此刻,唯有順應聖意,拱手齊聲道:“謹遵聖命。”
共同矮下身姿的耶律屋質,但笑不語。
在他看來,帝王的這步殺一儆百的棋,其實走的,稍微有些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