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塵搖頭,目光落在夜色之中,平靜道:“不,在下不夠強。”
這一次,換蕭鈺愣住了。
她盯著面前這位立於劍道巔峰、修為至合道境的強者,語氣帶著難以置信:“這還不夠強?”
劍尊望向山谷深處,眸色深沉:“強,並非是你手中的劍有多快,境界有多高。真正的強,是讓所有人不得不承認你的道,甚至連天道,也不得不向你讓步。”
蕭鈺心神一震。
她忽然想起九尾曾說過的話:“毀滅這世界,何其容易。可想要救,才是最難的。”
“你以為,你站在蒼生的一方,便能改變這天下?”劍尊輕輕放下酒杯,聲音低沉,彷彿一柄鋒利的劍刃,“天道不會站在任何一方,它只會順著‘最強者’的方向傾斜。”
蕭鈺怔怔地看著他,指尖收緊。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這九州大地,從來沒有什麼真正的正道或邪道,沒有什麼蒼生庇護者,也沒有什麼天道公正。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誰的劍更鋒利,誰的拳頭更硬,誰的“道”能讓所有人閉嘴罷了。
蕭鈺輕輕吐出一口氣,忽然低低地笑了。
“原來如此。”
劍尊看著她,眼底露出一絲淡淡的欣慰:“所以,你的道是什麼?”
蕭鈺沒有回答。
她緩緩抬起酒杯,輕輕與劍尊的酒杯碰了一下,眼中透著幾分灑脫的笑意。
“敬天道。”
“敬人心。”
她仰頭,一飲而盡。
夜風拂過,山谷寂靜無聲。
劍尊看著她,目光沉靜,而後,也舉杯飲盡。
這一杯酒落下,彷彿有什麼桎梏被悄然斬斷……
這一刻,劍尊那塵封多年的心境,忽然豁然開朗。
這一刻,他終於不再因蘇芷離的死,而糾結於“自己是否錯了”,而是開始思考:她的死,究竟是因為什麼?
這一刻,他的劍道,也隨之圓滿。
夜色下,一道清冽的劍意從他身上緩緩升騰而起,磅礴而浩瀚,彷彿天地都為之震顫。
蕭鈺察覺到這股變化,微微一怔:“師尊,您這是要……破境了?”
劍尊緩緩起身,負手而立,目光望向遠方,嘴角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孟曉這一杯酒,倒是喝的值得——”
劍尊破境的劍意緩緩消散,夜風輕輕吹拂,山谷間恢復了短暫的寧靜。
蕭鈺卻仍未動,她靜靜地坐在原地,指尖摩挲著酒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一刻,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過往的片段,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如同潮水般翻湧而來。
她曾經努力讀書,熬夜趕論文,為的是不讓父母失望。
拼盡全力考上名校,進入優秀企業實習,為的是滿足老師的期望。
接受學長的示好,只因對方說“我喜歡你很久了”,她一時不忍拒絕。
可她自己呢?
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從未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也從未真正去思考過答案。
過去,她總覺得自己活得理所當然,可如今,她終於意識到,她一直都在扮演別人期望中的“蕭鈺”。
一個好學生,一個好女兒,一個聽話的後輩,一個能拯救蒼生的救世者。
可這一切,真的都是她自己想要的嗎?
她的“道”呢?
“強者之道”嗎?不,遠不止如此。
“責任、執念、救贖”嗎?也許,但這只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反應,而非真正的選擇。
她忽然想起了白衍初。
那傢伙總是吊兒郎當,什麼都不在乎,遇事能躲就躲,能騙就騙,看起來毫無野心,甚至有時候比她還隨波逐流。
可奇怪的是,他從不困於世人的目光,從不活在別人的期待裡。
他想做什麼,就去做,哪怕所有人反對,他也依舊是那個自顧自瀟灑活著的白衍初。
他明知某些事情插手會惹麻煩,可他還是做了,因為他想做,而不是為了別人的認可。
他從未對她講過什麼大道理,甚至在她迷茫時,也只是用那種帶著點輕佻的語氣問她:
“蕭鈺,這麼拼命,值得麼?”
她當時沒有回答。
可現在,她似乎明白了。
她一直以來,都在為了“拯救蒼生”而奔波,可她從未想過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她從未想過值不值得,下意識地反應,就去做了。
這一刻,蕭鈺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她的道,不是天道,也不是蒼生的期待,而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
離開葬劍山莊時,送給劍無塵一瓶破限丹作為答謝,並且放下豪言壯語:下次來訪,定然要試試這九重劍陣的威力。
劍無塵握著瓷瓶,目送逐漸遠去的身影,欣慰喃喃自語:
“芷離,你的女兒可不比你弱啊!也許有一天,她真能把這天道捅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