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席上,嶽清徽原本持杯飲茶的手微頓,目光微微抬起,落在那抹白色身影上,眼中劃過一抹深深的不贊同。
身旁的一位丹師見狀,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揶揄道:
“嶽掌門,這就是近來名聲大噪的‘毒醫丹師’,聽聞手段狠辣,製出的丹藥真假莫辨,不知嶽掌門對此人如何評價?”
嶽清徽神色淡漠,目光掠過她的步伐,片刻後才淡淡開口:
“丹道一途,講求修身養性,循序漸進。旁門左道,終究難成大器。”
一句話,便已表明了態度。一旁的正統煉丹師們紛紛點頭附和。
“沽名釣譽罷了,名聲再響亮,怎敵得過千年傳承?”
“她的丹藥若真有用,為何黑市至今仍在死人?可笑!”
“哼,一個籍籍無名的散修,也配與嶽掌門等人同席?”
嶽清徽沒再回應,他已不屑再看她一眼,輕輕擱下茶盞,彷彿從一開始,就不曾把她放在眼裡。
相較於煉丹師們的不屑,貴族們的目光則帶著幾分審視與玩味。
西蜀王府的大管家迎上前,笑意恭敬,語調卻隱隱帶著譏誚:
“毒醫丹師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一位西蜀的世家子弟輕笑著朝身旁友人低語:
“這毒醫丹師的名聲雖然響亮,但究竟是‘醫’厲害,還是‘毒’厲害,可不好說。”
另一人接話道:“聽聞毒醫丹師妙手回春,卻又殺人無形,不知她來煉製這’長生丹’,是醫人,還是……毒人?”
“總歸是來湊熱鬧的。”有人漫不經心地搖晃酒盞,語氣調侃,“反正死的也不會是我們。”
一時間,席間輕笑聲四起,貴族們或是掩唇而笑,或是舉杯相碰,對她的到來,並無太多敬意,更多的是等待她出醜的戲謔。
另一角,幾位黑市煉丹師和散修丹師則徹底收斂了笑意,目光在她身上隱隱透出寒意。
一名散修煉丹師壓低聲音,咬牙道:“她竟然真敢來……”
“她以為地下黑市真的拿她沒辦法?這次,她怕是走不出去了。”
“毒醫丹師……”一位瘦高的男子聲音幽冷,“不過是個狂妄的女人,毀了我們多少交易?!她不會以為,憑藉一點小聰明,能在黑白兩道之間遊刃有餘吧?”
“哼,殺她的人多的是,輪不到我們動手。”
他們目光陰冷地盯著蕭鈺,彷彿已將她列入必殺名單。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唯獨角落裡的白衍初一瞬間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道纖細的身影,眸底驟然浮起一抹震驚。
她,怎麼會是毒醫丹師?!
他原本只是想在宴會上觀察毒醫丹師的真實身份,以確認她在丹藥黑市中的地位,卻萬萬沒想到,踏入席中的人,竟然是蕭鈺!
這一刻,他腦海中所有的推測都被打亂。
蕭鈺不是遼國雲昭郡主、雲夢樓的大小姐嗎?
她怎麼會搖身一變,成了黑市鼎鼎有名的毒醫丹師?!
他目光微微凝起,細細打量她的身形步態,確認自己沒有認錯——是她,絕不會錯。
蕭鈺與毒醫丹師的確沒有同時出現過,難道這倆原本就是同一人?!
可這……就更不合理了!
剿滅寇匪人牙子的時候,他見過蕭鈺的身手,那是正統的武修。她的醫術撐死了也就給他把個脈,判斷一下他有沒有瘟疫。
此時此刻,他說什麼也無法將兩人合成一人來看待。
白衍初神色未變,心底卻已迅速盤算起來:要麼,她是在頂替毒醫丹師,接手了這個身份任務。
可現場都是煉丹行家,她憑什麼能做到滴水不漏,連黑市那些老狐狸散修們,都未曾察覺?
要麼,她……本就是毒醫丹師。
這個念頭一浮現,連白衍初自己都微微一怔。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意味著她一直在刻意隱藏真實身份,不僅欺瞞了貴族階層,甚至連他、連太宗都被矇在鼓裡。
可她的目的是什麼?她為何要同時扮演遼國雲昭郡主和黑市毒醫丹師這兩個完全相反的身份?
她,到底在籌謀什麼?
白衍初的震驚只是一瞬,很快便收斂了情緒,唇角微微勾起,藏去眸底翻湧的波瀾。
如果蕭鈺真的是毒醫丹師,那他們的目標定然是一致的。他倒要看看,今日她究竟打算如何,演到什麼程度。
他的目光微微一轉,落在不遠處的柳時晏身上。
相比於貴族的冷眼旁觀,煉丹師的鄙夷,黑市的敵意,真正讓人捉摸不透的,是柳時晏的反應。
這位皇室供奉大丹師正執杯慢酌,端坐在宴席的上賓之列,嘴角含笑,眸光深邃,靜靜地看著她步入席間。
沒有敵意,沒有諷刺,沒有憤怒,唯有濃厚的興趣。
當眾人議論之聲漸歇,他才緩緩放下杯盞,似笑非笑地開口,語調一如既往的溫和:
“這位毒醫丹師……來的倒是坦蕩。”
他抬手微微一擺,彷彿只是隨意點評,卻讓原本不屑議論的眾人心頭微微一震。
“既然來了,那便入座吧。今夜的主角之一,豈能站著聽我們說話?”
一句話,既是歡迎,又是警示。
蕭鈺神色未變,徑直在他身側,示意的位置落座,未曾看他一眼;但柳時晏的笑意,卻變得更深了幾分。
這一刻,宴會暗流洶湧,硝煙瀰漫。
白衍初茶杯抵到唇邊,不動聲色地勾起唇:“這飯局,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