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落座的哐當聲零星響起。
薛雲霜立刻鬆開指著杜晏的手,縮著脖子如同鵪鶉般坐回原位。
杜晏也抱著火辣辣疼的胳膊,灰溜溜地躲回後排角落。
整個學堂裡,只剩下窗外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青竹先生,白鷺書院學問最深、規矩最嚴苛、最不留情的老夫子。
連權傾朝野的閣老親子,當著他的面失儀也曾被打得掌心高腫數日。
無人敢在他面前撒野。
素來肅穆的學堂內,此刻落針可聞。
夫子放下手中戒尺,清了清嗓子,對著門外揚聲道:“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陽光傾瀉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輪廓。
柳紅綃邁著小碎步走了進來,一身簇新的雲霞錦裁成的衣裙,流光溢彩,髮間一支赤金點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熠熠生輝。
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姿態柔弱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
“學生柳紅綃,見過諸位同窗。”她聲音細細軟軟,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怯意,朝著夫子和滿堂權貴子弟盈盈一禮,“家父靖安侯。學生幼時流落在外,蒙上天垂憐,近日方得認祖歸宗。初入學院,諸多規矩尚不熟稔,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夫子與諸位同窗多多包涵。”
學堂裡一片寂靜。
能坐在這裡的,哪個不是人精裡熬出來的?
柳紅綃這身華麗得幾乎扎眼的裝扮,與她口中的身世,還有這刻意放低的姿態,形成一種微妙的違和。
無人回應她的示好。
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著,柳紅綃維持著行禮的姿勢,頭垂得更低,絞著裙角的手指微微發白,顯出幾分難堪。
“呵。”一聲嗤笑打破了沉寂。
坐在前排的杜晏懶洋洋地靠向椅背,手中一柄玉骨折扇“唰”地展開,慢悠悠地搖著,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著柳紅綃。
“柳小姐這身行頭,可不像流落在外的樣子啊。”他語調拖長,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聽說你一回來,就把府裡那位養了十幾年的姐姐給掃地出門了?靖安侯府,真是好大的待客之道。”
柳紅綃猛地抬起頭,臉上那點刻意維持的柔弱瞬間被驚慌取代,眼中迅速蒙上一層水汽:“杜、杜公子何出此言?並非如此!”
她急切地辯解,聲音帶著哭腔,“是南笙姐姐她自己向父親要了三箱金錠,執意要走的!父親和母親百般挽留,可她頭也不回,走得那般乾脆。”
“紅綃本以為,十幾年的情分,南笙姐姐多少會捨不得這個家,捨不得父親母親。誰曾想,她竟是這般絕情!”
最後兩個字,她幾乎是哽咽著吐出來。
“放屁!”
一聲怒喝如同驚雷炸響。
緊挨著杜晏坐著的薛雲霜猛地拍案而起。
力道之大,震得她面前的硯臺整個翻倒,漆黑的墨汁“嘩啦”一下潑出,瞬間染透了杜晏那身昂貴的月白長衫,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