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心佈局的“人牌”配“天牌”的大點子組合,硬生生被舒南笙這張“地牌”壓下去一頭,變成了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
舒南笙不再看他,指尖靈動如飛,接連打出幾張牌。
她牌風一向穩健,此刻卻帶著一股銳利。每一次落牌都精準地打在顧長安佈局的軟肋上,或拆解他的大牌組合,或巧妙地利用規則壓制他的點數。
“和牌!”幾輪過後,舒南笙清脆的聲音落下,將手中最後兩張牌平平推出。
牌面清晰,點數穩穩壓過顧長安一籌。
“漂亮!”薛雲霜真心實意地讚道,看向舒南笙的眼神帶著欽佩。
坐在顧長安對面的臨川公主晁雯霖,從頭到尾都沒怎麼說話,只是冷眼旁觀著牌局。
此刻看到顧長安吃癟,她那張嬌豔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塗著蔻丹的指甲卻無意識地在牌面上輕輕颳了一下。
她端起手邊的青玉茶盞,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舒南笙微紅的臉頰,又落到顧長安身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陰霾。
顧長安看著自己面前被吃掉的一大堆籌碼,非但沒有懊惱,反而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身體微微前傾,隔著牌桌看向舒南笙,那雙桃花眼裡盛滿了細碎的光,彷彿在說:看,只有你懂我。
舒南笙被他看得心尖一顫,飛快地垂下眼簾,假裝整理自己贏來的籌碼。
桌布下,那隻剛剛攪亂她心神的腳,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得寸進尺地再次蹭了過來,帶著更明顯的挑逗意味,用腳尖輕輕勾她的鞋尖。
一股邪火“噌”地竄上腦門。舒南笙又羞又怒,這混蛋還沒完了!
她牙關一咬,趁著整理裙襬的姿勢,右腿猛地蓄力,毫不留情地朝著顧長安小腿外側狠狠踢去。
這一下力道十足,帶著羞憤。
然而,他那隻作亂的腿竟在電光火石間巧妙地往後一收,同時,寬大的雲紋廣袖如流水般自然滑落,恰到好處地垂落在桌沿,遮住了桌下的一切。
就在舒南笙一腳踢空的瞬間,一隻手,精準地攥住了她纖細的腳腕。
“唔!”舒南笙猝不及防,喉間溢位一聲驚呼,又死死咬住下唇嚥了回去。
他又在桌下搞什麼鬼?她用力往回抽腳,腳腕在他掌心裡徒勞地掙動,像落入陷阱的小獸。
顧長安面上卻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
舒南笙只覺得一股麻癢和熱意從被他攥住的腳腕處炸開,瞬間竄遍四肢百骸,讓她渾身都僵住了。
牌桌上的氣氛微妙地凝滯了一瞬。
薛雲霜似乎感覺到一點異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就在這時,“啪嗒”一聲輕響打破了寂靜。
臨川公主晁雯霖手中的一張牌,不知是沒拿穩還是被什麼碰了一下,竟脫手滑落,打著旋兒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這聲響吸引過去。
晁雯霖沒看任何人,只是微微傾身,作勢就要彎下腰去撿那張牌。
桌下,顧長安的手還牢牢地握著舒南笙的腳腕,舒南笙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臨川公主一彎腰,桌下的情景豈不是一覽無餘?
舒南笙再也顧不得其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往回抽腳,身體因為用力過猛而劇烈地後仰。
“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直看似慵懶的顧長安,反應卻快得驚人。
他上半身猛地越過桌面,長臂一伸,隔著牌桌,一把穩穩地扶住了舒南笙幾乎要失去平衡的肩膀。
然而,顧長安扶穩她的同時,那隻手掌極其自然地順勢上移,直接覆在了舒南笙的額頭上。
“怎麼了?”顧長安目光灼灼地鎖住舒南笙通紅的臉,“臉怎麼這麼紅?額頭髮燙,莫不是著了風寒?”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在她滾燙的額頭上輕輕按了按。
明知故問!他分明知道她為什麼臉紅!
“沒、沒事!”舒南笙又羞又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用力扒開他貼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
她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就是覺得這天兒有點熱!悶得很!”
她甚至抬起手,用袖子在臉頰旁象徵性地扇了扇風。
“對對對!”薛雲霜立刻接話,也趕緊用手帕扇著風,試圖緩解這突如其來的尷尬氣氛,“這天兒,跟蒸籠似的,坐著不動都出汗。”
她說著,還特意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彷彿在努力證明舒南笙所言非虛。
臨川公主晁雯霖此時已經直起身,手裡捏著撿回來的那張牌。
她並未立刻落座,而是居高臨下地站著,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其譏誚的弧度。
“呵,”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身子骨,這點子熱氣都受不住?在我們宮裡,三伏天穿著幾層朝服站規矩的時辰,可比這難熬多了。舒姑娘這般嬌貴,日後若真入了哪家的門,晨昏定省的規矩可怎麼熬?”
“福安!”顧長安眼皮都沒抬一下,自顧自地對著侍立在包廂門口的小廝揚了揚下巴,“去,把冰窖裡鎮著的綠豆沙端幾碗上來,要最冰的,給各位姑娘消消暑氣。”
吩咐得理所當然,彷彿他才是這包廂的主人。
末了,他才像是剛想起旁邊還站著個人,有點敷衍地瞥了臨川公主一眼:“殿下也來一碗?”
晁雯霖胸脯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像是要發作,可最終,所有到了嘴邊的刻薄話語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不必了。”
冰鎮的綠豆沙很快被端了上來,白瓷碗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
舒南笙低著頭,用銀勺小口舀著碗裡甜絲絲冰涼涼的豆沙,那沁涼的甜意滑入喉嚨,才稍稍壓下了心頭的羞臊。
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偷偷瞟向對面。
顧長安姿態依舊閒散,彷彿剛才那場無形的交鋒從未發生。
他慢悠悠地吃著冰沙,手指搭在桌沿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紫檀木面。
……
最後一輪牌局結束,牌桌上的籌碼被小廝仔細清點完畢,象牙牌九也規規矩矩收攏進紫檀木匣裡。
薛雲霜看著舒南笙面前堆成小山的籌碼,忍不住咋舌,眼睛裡全是驚歎:“南笙,你今天這手氣也太旺了吧,簡直是財神爺附體!瞧瞧,贏這麼多!”
顧長安懶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聞言輕笑一聲,那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補充道:“咱們舒姑娘今日鴻運當頭,最大的彩頭,”他頓了頓,目光投向臉色已然有些發青的臨川公主晁雯霖,“可是隆慶街東頭那間鋪子,頭等旺鋪,永久地契,月租豐厚得夠養活一大家子幾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