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很生氣,胸腔裡憋著一團火,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他也很無奈,像一隻被抽掉了脊樑骨的癩皮狗。
早在陸安那煞星帶著兩萬銀甲煞神出現在盧州地界之前,他就已經動用了最緊急的渠道,將求援的訊息火速送往千幻蜃樓!聲淚俱下地描述了拒妖關的“暴行”,懇求聖地派出高手主持公道,哪怕只是震懾一下也好!
然而,所有的訊息都如同泥牛入海,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沒有迴音,沒有使者,甚至連一句敷衍的託詞都沒有。
唐越站在殘破的城樓上,望著下方如同蝗蟲過境般散入盧州各處的斬妖使,心徹底涼透了。他哪裡還看不明白?那個在盧州高高在上、敲骨吸髓了數百年的千幻蜃樓,是打定主意要坐視不理了!
聖地……放棄了盧州?
不,或許更準確地說,是放棄了他唐越這個州牧!
對於聖地而言,盧州就算再被抽走十萬青壯,剩下的幾十萬百姓依舊是可供他們源源不斷汲取的“資糧”。而他唐越,不過是個辦事不力、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棄子!他的死活,盧州的興衰,在那些仙風道骨、俯瞰眾生的聖地長老眼中,恐怕還不如他們丹爐裡的一粒廢丹重要!
想到自己這些年為了討好聖地,如何絞盡腦汁地搜刮民脂民膏,如何將朝廷的稅賦層層加碼,又如何將那些稍有怨言的“怨民”悄無聲息地處理掉……樁樁件件,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為了能繼續做聖地的“看門狗”。
如今,狗老了,不中用了,就被一腳踢開。
“呵…呵呵……”唐越喉頭滾動,發出一連串自嘲的、如同夜梟啼哭般的慘笑。
他抬手,用沾著灰塵和血跡的官袍袖子,狠狠擦去嘴角溢位的鮮血,那血漬在錦緞上暈開,像一朵醜陋的殘花。
唐越佝僂著曾經挺直的腰背,彷彿瞬間老了二十歲,顫巍巍地轉過身,渾濁的目光看向下方馬背上那個如日中天的身影。
“陸先生……”他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一種徹底的、放棄掙扎的疲憊,“……自便吧。”
“盧州……任由先生施為。”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下那曾經象徵著他權力頂峰的城樓。
每一步,都踏碎了他半生的汲汲營營。
陸安端坐馬上,冷眼旁觀著唐越的落幕。他心中毫無波瀾,更無半分憐憫。這個州牧的悲慼,絕非為了治下的黎民百姓,僅僅是為了他自己那搖搖欲墜的官位和即將到來的悽慘晚景罷了。一個與聖地勾結、魚肉鄉里的蠹蟲,被主子拋棄的結局,不過是咎由自取。
既然對方識相地放棄了抵抗,陸安也懶得再多費口舌。他微微側首,目光掃過身後一眾早已按捺不住的斬妖校尉,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一個眼神,便是無聲的命令!
“散!”
林狂、趙慶、鐵承平等人低吼一聲,兩萬餘斬妖使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瞬間分成數十股,帶著明確的目標和昂揚的鬥志,朝著盧州各郡縣席捲而去!
這些出身盧州本土的斬妖使,如今身著制式甲冑,揹負寒光凜冽的斬妖刀,氣血充盈,精神煥發,早已脫胎換骨!此刻榮歸故里,身份地位天翻地覆!他們帶回的不僅是拒妖關大勝妖魔、日進斗金的震撼訊息,更帶回了“帶同鄉脫離苦海,共享拒妖關富貴”的承諾!
這承諾,如同投入乾柴的烈火,瞬間點燃了盧州百姓壓抑已久的渴望!
“叔!嬸!跟我走!拒妖關有飽飯吃,有暖屋住,還有工錢拿!再也不用受那狗屁聖地的窩囊氣了!”
“二狗子!愣著幹啥?收拾東西!陸大匠說了,去了就是斬妖使預備役!練武殺妖,掙大錢!不比在這給地主當牛做馬強百倍?”
“王嬸,帶上娃!關內有大匠坐鎮,安全得很!娃娃還能讀書識字!”
……
整個盧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騰!徵兵點人山人海,拖家帶口報名者絡繹不絕。
來自盧州的斬妖使們用最樸實的語言,描繪著拒妖關的“人間樂土”,點燃了無數絕望者眼中的希望之火。
趙慶看著眼前這幅熱火朝天的景象,臉上既有豐收的喜悅,眼底深處卻也藏著一抹化不開的凝重。他策馬靠近陸安,聲音壓得極低:“大匠,盧州百姓是踴躍了,但……千幻蜃樓那邊,恐怕正在醞釀著雷霆手段啊!他們如此忍氣吞聲,所圖必定非小!”
陸安目光深邃,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彷彿要穿透空間看到十萬大山深處的暗流:“我知道。但現在,我們沒有選擇。拒妖關的根基太薄,必須抓住一切機會,用最快的速度把架子搭起來,把血肉填進去!哪怕是……抽乾盧州的骨髓!”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無比冷峻,帶著一種洞悉危機的銳利:“趙慶,你還記得那個從我手下兩次逃走的裂疆妖魔麼?”
趙慶眉頭緊鎖,沉聲道:“蛟荒!那廝滑溜得很!”
“沒錯,就是他。”陸安眼神如刀,“兩次逃脫,絕非僥倖。此獠狡詐,且背後力量絕對不容小覷。這次他們能輕易調動三隻裂疆妖魔圍殺我,而千幻蜃樓卻選擇了龜縮……這太反常了!”
他聲音低沉,卻字字千鈞:“能讓一個高高在上的聖地都選擇隱忍退讓,坐視我們在他們地盤上‘挖牆腳’,只有一個解釋——妖魔背後的力量,強大到讓千幻蜃樓都感到了威脅,甚至忌憚!他們不想在此時與我們硬碰,消耗自身,更想坐山觀虎鬥!”
陸安猛地攥緊馬韁,指節發白:“千幻蜃樓尚且如此慎重,我們豈能不拼命?!哪怕抽乾盧州的血,也在所不惜!這裡的百姓與其在聖地盤剝下苟延殘喘,不如去拒妖關,用命搏一個未來!搏一個子孫後代不再為奴為畜的機會!”
趙慶聽著陸安斬釘截鐵的話語,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沉重壓力與破釜沉舟的決心,心頭那點憂慮終於被更強的戰意取代。
聽罷,趙慶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大匠所言極是!是末將想岔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周圍的斬妖校尉們早已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此刻非但沒有恐懼,反而一個個熱血沸騰,豪氣干雲:
“守住了,咱們就是子孫後代的英雄!守不住?嘿,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怕個卵!從拿起斬妖刀那天起,老子這條命就賣給拒妖關了!”
“就是!能跟著大匠轟轟烈烈幹一場,殺他孃的妖魔,砍他孃的聖地走狗,值了!”
“喂,老林,說好了啊,我要是躺下了,記得把我埋在東山崗,那邊朝陽,暖和!”
“滾蛋!你還挑上了?能給你找個坑就不錯了!老子要是死了,骨灰撒關牆上,老子要看著妖魔怎麼滾回老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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