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定北城。
新都的輪廓在寒風中愈發堅實，街道上人流如織，雖帶著遷徙的疲憊，卻更多是對新生活的期盼。
蕭燦站在皇宮高處的觀景臺，俯瞰著這座在苦寒之地拔地而起的雄城，看著城外廣袤土地上開墾出的阡陌，聽著工坊區傳來的叮噹鍛打聲，一絲由衷的、帶著成就感的笑意終於爬上了他年輕卻已顯威嚴的臉龐。
“總算…有了點根基的樣子。”
蕭燦低聲自語。
然而，這份成就感很快被另一種更雀躍的心思取代。
快步走下觀景臺，蕭燦避開內侍，熟練地溜進御膳房，親自盯著御廚做了兩盒剛出爐、香氣四溢的桂花餜。
隨後又小心翼翼從一個錦盒裡取出一塊通體赤紅、觸手溫潤、內蘊細密金色流紋的奇異礦石——這是前幾日工部進獻的“赤陽暖玉芯”。
據說是地火深處孕育的奇珍，不僅蘊含溫和熱能，更能寧心靜神。
他特意挑出來，覺得林籬整日研究那些危險的爆炸物，這東西或許對她有用。
換上一身不顯眼的素色錦袍，蕭燦像個懷揣寶貝的毛頭小子，喜滋滋地朝著城西新建的“王恭局”走去。
那裡是林籬的王國，是她研究火器與炸藥的聖地。
王恭局外圍，巨大的試驗場被高牆環繞，裡面不時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和匠人們興奮的吆喝。
蕭燦剛走近門口，幾個正搬運沉重金屬構件的匠人便瞧見了他，臉上立刻堆起促狹的笑容。
“喲！小公子又來啦？”
一個絡腮鬍匠人扛著鐵管，嗓門洪亮，“今兒個帶了啥好東西？可別再被林姑娘連人帶東西轟出來咯！”
旁邊一個年輕匠人擠眉弄眼：“就是就是！林大師最近忙著改良那個什麼‘天火雷’的爆速，脾氣可爆著呢！上次您送的那盒南疆蜜餞，林大師說太甜膩影響思考，直接讓您‘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我們可都聽見了！”
蕭燦被說得俊臉微紅，梗著脖子爭辯：“胡說什麼！上次…上次是意外！這次不一樣！”
蕭燦寶貝似的護住手裡的食盒和錦盒，“這可是剛出爐的桂花餜！還有…還有絕世好材料！林姑娘一定喜歡！”
“哈哈哈！”
匠人們爆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那咱們就祝小公子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可別又被‘請’出來！”
蕭燦被笑得有些掛不住，故作兇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再叨叨，扣你們這個月新發的‘勤工銀’！”
這威脅毫無威力，匠人們笑得更歡了。
蕭燦不再理會，深吸一口氣，帶著幾分忐忑，推開了王恭局核心實驗室那扇厚重的鐵門。
實驗室內部空間極大，光線卻有些昏暗，空氣中瀰漫著硫磺、硝石和金屬粉塵混合的獨特氣味。
各種奇形怪狀的金屬部件、複雜的測量儀器、以及寫滿算符的圖紙散落各處。
在角落裡一堆閃爍著危險幽藍光芒的晶體粉末旁，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蹲在那裡，聚精會神地除錯著一個精密的壓力感應裝置。
林籬穿著一身耐髒的深藍色工裝，頭髮隨意挽了個髻，小臉上沾著幾道黑灰，只有那雙專注的眼睛亮得驚人。
“林籬~”蕭燦放輕腳步，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翼翼。
“林籬~”他又喚了一聲。
“林…”第三次呼喚還沒出口。
“幹嘛？！”林籬猛地抬起頭，被打斷思路讓她秀氣的眉毛擰成了疙瘩，眼神裡滿是不耐煩，像只被驚擾了實驗的小獸，“沒看我正忙著嗎？臨界壓力值馬上要測出來了！”
蕭燦被她看得心頭一跳，連忙舉起手中的東西，獻寶似的：“我…我聽師父說你喜歡桂花餜，特意讓…讓家裡廚子現做的！還熱乎呢！還有這個！”
蕭燦指著錦盒裡的赤陽暖玉芯，“赤陽暖玉芯！聽說能安神保暖，你總在冷冰冰的實驗室，戴著它…”
“放那邊桌子上！”
林籬打斷他，目光又黏回了儀器螢幕上，語氣敷衍，“等我這組資料測完再說！別吵我！”
說完又埋頭下去，纖細的手指在精密的旋鈕上飛快調整。
蕭燦看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小聲嘟囔：“林籬~趁熱吃才香啊…這暖玉芯現在戴上正好…”
“哎——！”
林籬重重嘆了口氣，猛地站起身，小臉皺成一團，帶著被打擾的暴躁，“蕭燦！你是皇帝！陸哥哥說皇帝每天要批幾百斤奏摺，要會見大臣，要操心軍國大事！”
“你怎麼這麼閒？三天兩頭往我這跑？我這兒沒糖給你吃！”
蕭燦被她說得一滯，有些委屈：“我…我這不是關心你麼！你一個人在這搗鼓這些危險的東西…”
“有成姐姐寸步不離地保護！有鐵叔叔他們帶精銳親衛守在外面！我安全得很！不用你操心！”
林籬叉著腰，沒好氣地說，“你再這樣，我回頭真要問問陸哥哥了！你是不是把奏摺都推給盧銘崔量了？怠政可是昏君行為！”
“別別別！林籬妹妹！千萬別告訴師父！”蕭燦一聽“陸哥哥”三個字，頭皮瞬間發麻。
也顧不得身份了，一個箭步上前，情急之下竟抓住了林籬沾著灰的小手，語氣帶著哀求，“師父要是知道我老來煩你，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就是…我就是…”
蕭燦憋紅了臉，看著林籬清澈卻寫滿困惑的大眼睛，心一橫，“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想對你好一點…”
林籬茫然地眨眨眼，用力把手抽回來，在工裝上蹭了蹭灰，不解道：“好啊，我知道你對我挺好的，送吃的送玩的。”
“那你為什麼見我總是那麼…嗯…那麼…”
林籬歪著頭想了想，“那麼不會挑時候？而且總是一副奇奇怪怪、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指了指旁邊記錄儀上瘋狂跳動的資料：“你看！剛才被你一打斷，壓力峰值資料差點飄了！實驗差點失敗！下次你再這樣，我就讓成姐姐把你攔在外面！”
說完，她不由分說，推著還在發愣的蕭燦就往門外走，“好了好了，謝謝你的點心和石頭！等我忙完會看的！你先出去，別耽誤我炸…呃，做實驗！”
“砰！”
厚重的鐵門在蕭燦面前無情關上。
捧著食盒和錦盒，蕭燦站在門外，像個被遺棄的大型犬，滿臉失落。
他對著門縫不甘心地喊：“林籬！點心記得趁熱吃！那個暖玉芯…你一定要看看啊！我…我挑了好久的！”
門內傳來林籬模糊的、帶著敷衍的回應：“知道啦知道啦！煩死了！”
蕭燦垂頭喪氣地離開。
門內，林籬甩甩頭，把那個聒噪的少年天子拋到腦後，重新沉浸到精密的實驗中。
半晌，實驗室裡爆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成了！臨界壓力穩定值突破！‘破甲錐’裝藥效率提升三成！”
飛快記錄下寶貴的資料，小心封存好樣品，林籬才長長舒了口氣，感覺渾身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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