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蕭燦的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蕭燦用力攙扶著身邊幾度哭到昏厥、渾身癱軟的妹妹蕭清淑。
少女絕美的臉龐被淚水和塵土糊滿,眼睛紅腫得像桃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抽噎的破碎感。
蕭燦的目光越過師父陸安的肩膀,死死釘在遠處那道凝固的身影上——金甲殘破,扶刀垂首,如同用血肉鑄就的豐碑。
那是他的父皇……曾經威嚴赫赫、如今卻永遠沉寂的大永帝王。
“父皇……他……父皇……他……”
蕭清淑微弱地嗚咽著,彷彿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陸安無聲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穩穩扶住這對瞬間失去所有依靠、步履蹣跚的少年少女。
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穿透悲傷的力量:“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陛下……死得其所,重於泰山。”
陸安輕輕拍了拍蕭燦緊繃的肩膀,目光轉向那道凝固的身影:
“帶你妹妹……去……為陛下……收斂遺容吧。讓他……體面地……回家。”
看著兄妹二人相互攙扶,一步一踉蹌地走向那尊帝王豐碑,背影在殘陽下拉得孤獨而沉重,陸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壓下,轉身面向關牆上、關隘內那些神色惶然、疲憊不堪卻依舊緊握兵刃的斬妖使們。
殘陽如血,映照著滿目瘡痍的雄關和一張張沾染血汙、寫滿迷茫與悲傷的臉。
陸安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洪鐘大呂,瞬間壓過了戰場殘餘的風聲和低泣:
“諸位袍澤!”
他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將士:
“聽令!”
“存關失人,人關皆失!存人失關,人關皆存!”
這十六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心頭!簡單,卻蘊含著最殘酷也最真實的生存法則!
“拒妖關……已盡忠職守!”
“它用五百年的血淚,用先帝和十萬禁軍的英魂,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它的‘形’……可以毀!但它的‘神’……永不滅!”
陸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斬釘截鐵的決斷:
“現在!收拾物資!整肅隊伍!救治傷員!”
“所有人——”
他猛地揮手,指向關隘之外那片被血染紅的遼闊大地:
“撤出拒妖關——!!!”
譁——!
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間激起千層浪!
撤出?
放棄這座用無數鮮血和生命澆灌的雄關?
無數將士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眼中流露出不甘與抗拒!
然而,陸安那十六字真言,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們腦海中。
再看著周圍殘破的關牆、堆積如山的袍澤遺體、以及遠方那道凝固的帝王身影……一股悲愴而清醒的力量在心底升起。
沒有無謂的爭論,只有短暫的沉默和迅速的行動!
各級斬妖校尉紅著眼睛,嘶啞地吼叫著收攏殘部,清點物資,包紮傷員。
很快,殘破的拒妖關下,十萬斬妖使包括傷員重新集結。
這些人揹負著染血的斬妖刀,甲冑殘破,面容疲憊,但眼神卻如同淬火的鋼鐵,肅穆而堅定地望向高處的陸安。
陸安的目光,緩緩落在人群前方的蕭燦身上。
少年剛剛親手為父親合上雙目,臉上淚痕未乾,但眼神已褪去了最後一絲稚嫩和迷茫,只剩下一種沉重的、近乎凝固的堅毅。
無聲無息間,陸安後退一步,在十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將蕭燦輕輕推到了最前方,那個屬於領袖的位置。
同時,他緩緩從懷中取出兩樣東西。
一樣,是明靈在生命最後時刻拋給他的、沾染著帝王與忠僕雙重血漬的——傳國玉璽!
此刻,這方象徵著九州正統、承負著國運的玉璽,竟不再冰冷沉寂,而是散發著溫潤的光澤,隱約傳來一絲悲鳴般的悸動,彷彿在哀悼它的主人。
另一樣,是一卷以特殊金屬箔密封、同樣染著暗紅血跡的——聖旨!
陸安並未與蕭煜真正合謀過每一個細節,但這兩位智者,一個以生命為代價,一個以洞悉全域性的眼光,在這亂世棋局上,不約而同地走向了同一個落子點。
蕭煜用帝王血為他鋪就了鑄就“無形雄關”的基石,此刻,便是他投桃報李,為蕭煜完成這場大戲最終落幕,也為這些追隨他浴血奮戰的袍澤,謀一條通往未來的出路的時候了。
那條路,通往京城,通往權力中心,通往……新的秩序!
蕭燦看著陸安遞來的金屬箔聖旨,看著上面密密麻麻、力透箔背的蠅頭小楷——那熟悉的、屬於父皇的筆跡!
蕭燦的手指微微顫抖。
當目光落在最後一行字上時,他如遭雷擊,渾身劇震!
“傳位——三皇子蕭燦”
緊接著,是兩行更小的、彷彿帶著無盡囑託與溫情的附註:
“燦兒,清淑和大永交給你了,不要在意大永存亡,你盡力就好。”
“小傻子,為父……從未看不起你過。”
轟——!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蕭燦腦海中炸開!
過往的種種忽視、苛責、甚至是那帶著安撫性質的“安王”封號帶來的委屈與不甘……在這一刻,被這兩行字沖刷得乾乾淨淨!
原來……父皇早就知道!他早就看到了自己的努力,甚至……早已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他從未放棄過自己!
那“安王”封號……不是讓自己安分守己,是期望自己……安天下!
他甚至沒有怪罪自己擅動禁軍的大罪!
“父……皇……!!!”
巨大的悲慟、無盡的悔恨、被認可的狂喜、以及如山般沉重的責任,瞬間淹沒了蕭燦!
蕭燦喉嚨裡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嚎,雙腿一軟,幾乎要栽倒在地!
一隻沉穩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他。
是陸安。
“別哭。”陸安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定海神針,“大永的帝王……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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