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太快了,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日,他們肯定不會在晚課上調皮,肯定會多認幾個字。
本來,我還想寫一封信送給先生的……
孟高抬著頭,眼裡滿是遺憾。
他知道村長想讓先生帶自己走。
但他不會走的。
他生是孟家村的人,死是孟家村的鬼!
他孟高,死後也一定是小輩中的第一天才!
先生,多保重!
風吹,雨落,天漸晚,
李硯知站在門口,看著一絲不苟練武的孩子們,好似一尊雕像。
不多時,
孩子們收功重新整齊站好,齊刷刷看向他。
像是等待他的誇獎!
李硯知狠狠閉眼側過身,淚水再也止不住滑落而下。
他知道,這是孩子們在向他告別。
他們……怎麼敢的?
這是在造反嗎?
不想做他學生了嗎?
“散課。”李硯知沒再看他們,轉身走進屋子,關上門。
門外,所有孩子無聲彎腰。
先生,保重啊……
李硯知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舊神舍利,強壓住顫抖的心,進入修煉狀態。
……
夜色降臨,
屋門再次被敲響。
李硯知睜眼,體內似有蛟龍咆哮。
他起身開門。
是孟武!
李硯知看向孟武的斷臂,雙眼微微眯起,心中的火又盛了幾分。
孟武單手抓著酒罈,笑道,“李兄弟,來,陪我喝兩口。”
說著便自顧自地坐在地上,拍開酒罈上的封口,仰頭灌了一口,然後扔給李硯知。
李硯知接過酒罈,仰頭就是一大口。
酒漿順著嘴角不斷滾落。
“咱第一次見到李兄弟,就知道李兄弟不是凡人。”孟武笑的還像是個鐵憨憨,
“當初我只想請個識字先生,誰能想到請來一尊真神?”
“用二叔的話說,我這是傻人有傻福。”
他抓過酒罈又灌了一口,“這兩個月是咱最痛快的兩個月。”
“功法練了,武家村的人打了,甚至連一身力氣都超過了萬斤。”
“這些都是李兄弟給的。”
李硯知笑著搖搖頭,舉起酒罈往嘴裡倒。
“所以,李兄弟,你必須要走。”孟武接下來的話,鑽進李硯知的耳朵裡,
“這輩子我孟武怕是還不起了,我也不信來生,但想想,咱們好歹也是兄弟,這點賬,李兄弟應該不會找我再要吧?”
孟武咧開嘴笑道,只是笑著笑著,這個莽漢子終於還是哭了,
“要不,李兄弟,咱再給你磕一個,就當是還債了……”
話還沒說完,孟武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當初,他這一跪,留下了李硯知。
如今,他再一跪,要送別李硯知。
“啪!”李硯知直接把手裡的酒罈子摜碎在地,他一把抓起孟武的衣領,雙目通紅,“你特麼還像個男人嗎?”
“老子不是你爹,用不到你跪!”
“滾!”
李硯知恨不能抽他兩巴掌,但還是咬著牙把孟武扔了出去。
然後狠狠抓起舊神舍利。
心裡的火,就快要壓不住了!
……
夜色更深了,
李硯知身上的氣息越發濃烈。
當初孟莊兄弟只是抓一會兒就已經覺醒了方術,而他已經抓著舊神舍利大半天。
鍛骨如今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不是二次鍛骨。
而是第三次鍛骨!
李硯知身體止不住顫抖,氣血蛟龍和血肉蛟龍此時已經通體染上了金色,似乎要從身體裡鑽將出來。
筋骨在它們的錘鍊下,已然脫胎換骨。
恐怖的力量隱藏在深處,如淵似獄。
周身二百零六骨盡皆留下了驚人的蛟龍紋路。
當氣血蛟龍與血肉蛟龍最後撞向脊柱,李硯知周身瞬間綻放出一片血霧。
全身骨骼都好像染上了一層金色。
他睜開眼,眼底星河流轉,狀若神明。
“嗷……”
體內似乎龍吟滌盪。
“噗通。”
“噗通。”
心跳劇烈跳動,聲如戰鼓,震的氣血晃盪,血肉震顫,筋骨齊鳴。
一條筋骨蛟龍從脊柱中悍然鑽出,仰天長吼。
剎時間,周身骨骼上的蛟龍紋路似是活了過來,與氣血金沙、皮肉蛟龍紋遙相呼應。
三條蛟龍鼎足而立,最終在全身各處蛟龍紋的共振下,轟然碰撞到一起。
……
武家村,
青木私塾,
青木道人站在屋簷下,看著逐漸變大的秋雨,輕捻鬍鬚,“這場雨,定能將蒙鄉的渣滓一衝而淨。”
“當真是場好雨啊。”
武昭侍立在一旁,“老師,那李硯知真的會來嗎?”
“若他一走了之,又該如何?”
“一走了之?”青木道人側目一笑,
“若他真能一走了之,倒也省心了,為師不費吹灰之力吞下蒙鄉學堂,青木私塾轉為官辦,將會輕而易舉。”
“但……那李硯知不會走的。”
武昭不解,“他明知這裡有陷阱,為何不走?”
“他當然會來!”青木道人重新看向夜空,不屑道,“他雖然被大人物看重,但還沒習慣高高在上,所以他會心軟。”
“為師把孟家村的骨頭都抽了,他只要走,孟家村肯定會覆滅。”
“所以,他肯定會來。”
武昭也將目光投向夜空,心中升起一道聲音,“心軟又有什麼不好?至少證明他還是……活著的人。”
……
孟家村,
蒙鄉學堂,
李硯知猛然睜眼,長身而起,體內力量源源不斷湧將上來。
他緩緩開啟門,防止發出什麼聲響。
門口,一口竹筐攔住了他的去路。
筐裡,碎銀、銅錢、金耳環、銀手鐲……
都是些細碎物件,值不了太多錢,甚至比不上郡城某些大人物的一頓飯。
可這些,已經是孟家村的全部家當了。
也是大家送給他最後的盤纏……
李硯知抿抿嘴,從竹筐旁無聲掠過。
風雨更急了。
好似要將這片天地,從上到下清洗一遍。
他回過身,遠遠看了一眼孟家村,而後轉身大步走進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