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哭笑不得地接過,金黃的油條香混著豆漿的甜氣直往鼻子裡鑽,勾得肚子都跟著叫起來。
“黃奶奶還是這麼熱情。”
梁誠在一旁笑著搖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平日裡緊抿的嘴角此刻也漾著溫和。
“那可不!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可天天幫你們盯著院子呢!”
黃婆子被誇得眉開眼笑,嗓門都高了幾分。
林霜心頭一暖,正要道謝,對面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新搬來的楊衛國端著搪瓷缸子走出來,看到這熱鬧場景明顯愣了一下,手裡的缸子晃了晃,裡頭的茶水差點灑出來。
“喲,楊同志也起來啦?”
黃婆子眼尖,立刻招呼道。
“來認識認識,這是咱們衚衕里長得最登對的小兩口,梁誠和林霜。”
楊衛國推了推眼鏡,臉上堆起笑容。
“久仰久仰,搬來後就聽說衚衕裡有一對璧人,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楊衛國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林霜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聽說梁同志在機械廠工作?”
“普通工人罷了。楊同志在哪高就?”
梁誠不動聲色地往前半步,擋在林霜前面。
“文化局的小科員,不值一提。”
楊衛國擺擺手,突然話鋒一轉,“你們這趟出差挺久啊,是去南方哪個城市?”
林霜敏銳地注意到他握搪瓷缸的手指微微發緊,心中一凜,笑著接過話茬。
“深城那邊,廠裡派去學習新技術,楊同志對機械也感興趣?”
“啊,隨便問問,我表弟也在機械廠,說不定你們認識。”
楊衛國乾笑兩聲。
“哦,你表弟在哪個車間?叫什麼名字?”
梁誠饒有興致地追問。機械廠上千號人,他壓根不擔心露餡。
“這……具體我也記不清了,回頭得問問他。”
楊衛國的笑容僵了僵,端著缸子的手又緊了緊。
幾人在衚衕裡聊著,黃婆子忽然一拍著大腿。
“哎喲,家裡人還等我的早飯呢!我得再買一份兒去,小林啊,記得趁熱吃,我走啦!”
她風風火火地往衚衕口走,鳥籠裡的畫眉被驚得叫了兩聲。
街坊們漸漸散去,林霜和梁誠也回了院子。
梁誠把早飯擺在棗樹下的石桌上,小夫妻吃著愛心早餐,嘴角始終帶著上揚的弧度。
陽光透過棗樹葉的縫隙,在石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落在林霜捧著豆漿碗的手上。
她咬了口油條,酥脆的聲響混著花香飄散開,眼角的笑意比晨露還要清亮。
“還別說,黃奶奶買的早點味道真不錯,這油條鹼放得剛剛好,一點不嗆人。”
“喜歡就多買些,放在空間裡留著慢慢吃。”
梁誠笑著說道。
“好啊!好啊!”
林霜雙眼亮晶晶,把半根油條遞到梁誠嘴邊,笑意盈盈道。
“你嚐嚐這個,裡頭還裹著芝麻呢。”
梁誠順勢咬下,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兩人都愣了愣。
“還是你喂的香。”
他喉間低笑一聲。
林霜臉頰微紅,嗔怪地瞪他一眼,目光卻不自覺飄向院門外。
衚衕裡傳來孩子們追跑的喧鬧,一切都和記憶裡一樣鮮活,可想到剛才楊衛國的刨根問底,像根細刺紮在心頭。
“剛才那人…問咱們去南方的時候,手指用力的摳在缸子沿上…”
她舀了勺豆漿,聲音壓得低了些。
梁誠正擦手的動作頓住,薄唇微抿。
“嗯,他說表弟在機械廠,可提到具體車間時眼神往左邊瞟了,普通人撒謊時才會下意識規避視線。”
林霜詫異的看向梁誠,顯然沒料到他如此觀察入圍,就連這樣的微表情都注意到了。
果然,術業有專攻,不服不行!
忽然,棗樹上的麻雀撲稜稜飛起,帶落幾片嫩葉。
林霜抬頭看著鬱鬱蔥蔥的棗樹,忽然想起回來時,陳局提起,隨著知青返城,隱藏在暗處的勢力蠢蠢欲動,京市近來不太平。
現在想來,這楊衛國這時候搬來,未免太巧合。
想到那人穿的的確良襯衫袖口都磨出了毛邊,卻戴著塊上海牌手錶,很違和。
畢竟普通科員哪捨得買這麼貴的物件?
“吃完飯去趟局裡,讓陳局查查他的底。”
梁誠握住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掌心的溫度熨帖著她微涼的指尖。
“嗯。”
林霜點頭,咬下最後一口油條,舌尖還留著豆漿的甜香,心裡卻清明起來。
這衚衕裡的日子看似平和,藏在青磚灰瓦後的眼睛,說不定正盯著他們的院子呢!
畢竟在這住房緊張的年月,他們這帶花圃的四合院,實在太惹眼了。
“別擔心,有我在。”
收拾碗筷時,梁誠忽然從背後環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發頂。
林霜靠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剛才的疑慮淡了些。
陽光漫過院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奼紫嫣紅的花圃裡,驚起兩隻停在月季上的白蝴蝶。
小夫妻鎖門離開,路過楊衛國的院子時,梁誠特意看了眼緊閉的黑漆木門,門環上的銅綠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察覺到門後那道窺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眼底卻掠過一絲厲色。
兩人並肩走在衚衕裡,青石板路被曬得有些發燙。
路過王老爺子家門口時,聽見他正跟下棋的老張頭唸叨。
“新來的小楊看著文質彬彬,夜裡總聽見他家有動靜,像是搬東西的聲響……”
林霜和梁誠對視一眼,腳步不停,朝著衚衕口走去。
晨光把他們的身影投在灰牆上,越拉越長,飄著槐花香的帽兒衚衕裡,悄然漫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