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生側目望了眼樓上,似乎在斟酌。
老爺子語重心長道,“爺爺看得出來,你對沈願這丫頭是上了心的。
如果想跟她過一輩子,就好好經營你們的婚姻,也趁此次壽宴正式公開她身份,給她和她家人一個交代。”
謝宴生忽地輕笑,“她未必想。”
老爺子錯愕,心想著,我這孫兒也有被人嫌棄的時候?
“奶奶去世40年你都未再娶,是因為很愛她嗎?”謝宴生重新坐回檀木椅子上,執壺為老爺子續茶。
自沈願出事後,他情緒從未有今日平和從容,反觀前段時間的狀態,用暴戾形容也不為過。
老爺子閱人無數,謝宴生又是其親孫,自然看得出來沈願於謝宴生的意義,早已超出協議妻子的範疇。
老爺子捋了捋白鬚,隔著嫋嫋茶香,抬頭望向茶室外的院中。
“我跟你奶奶是包辦婚姻,結婚之前只遠遠望了一眼,談不上愛與不愛。後來結了婚,總得擔起丈夫、父親的責任。
你奶奶賢惠勤勞,體貼溫柔。一個人不僅要照顧老人,還要拉扯兒女,實在辛苦。我在外那些年心中便有個信念,無論如何也要掙一番功業,既成全報國之心,又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怎奈命運多舛,她生在動盪年代,長於困苦時期,眼看家國安定,卻死於黎明前夕。
要說愛,我也是先愛上這個家,正好家裡有她。”
老爺子說著,無聲地抹了把眼淚,銀白眉毛聳動,“說起來,沈願和你奶奶性格上倒有幾分相似,看似溫和柔弱,骨子裡倔得很,一旦認定某件事,不走到底勢不會回頭。”
口腔裡血腥氣尚在,想到她打人時又兇又冷的模樣,謝宴生忽地笑出聲,“爺爺是沒見過她揍人的樣子。”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人要一點脾氣都沒有,那不是軟柿子任人拿捏嗎?”老爺子朗聲笑著,突然話鋒一轉,“你……有跟她說過少時的事嗎?”
謝宴生笑意驟凝,眼底的柔和被一抹陰鬱漸漸滲透,好似這才是烙在他靈魂深處的底色,隨時都能吞噬一切浮於表面的情緒。
他屈指無意識地叩擊著紫檀木案几,一下又一下,與他辦公室裡節拍器敲打的節奏同頻,用極輕的語氣回答,“沒有。”
老爺子嘆口氣,“當年的事……到底是玉玫虧欠了你,如果她沒有把你丟棄到山裡,你也不會遭受那些非人折磨。如今九洲變成這樣……也是報應。”
窗外雨聲停歇,晚間的霧氣愈發濃密,將整座園林別墅籠在如幻似畫的意境中,迴廊和園林裡暖黃的燈光又添幾分朦朧的暖意。
老爺子打了個呵欠,拄著柺杖起身上樓,“時間不早了,上去陪你妻子吧。”
經過謝宴生身邊,老爺子意味深長地拍拍他肩頭,“爺爺年紀大了,左右不了你什麼,唯獨孩子這件事,希望你跟沈願多努努力。畢竟……九洲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傳承顧家血脈的重擔,只有靠你了。”
顧九洲15歲時,被一群富二代串掇哄騙玩多人運動,不知被誰舉報,警察找上了門,那處受驚,折了,這件事也讓他心理產生陰影,下面再無法站立。
後來多次嘗試修復,不但沒好轉,蛋黃反而散了,被宣佈喪失生育能力。
顧鴻為延續顧家香火,不得不花大力尋找失散在外的謝宴生。方玉玫有心阻止,但老爺子和顧鴻雙重施壓,她只能被迫接受。
想到這一切,老爺子嘆息口氣,佝僂著身軀緩慢走向電梯口。
等老爺子上樓,謝宴生又在茶室坐了一會兒,時間不知不覺來到10點,章管家進來關心道,“先生,需不需用點宵夜?”
“不用。”他斂回思緒,起身從樓梯拾級而上,擰動臥室門把手時,發現平時順滑的門怎麼也打不開。
手機收到簡訊,他點開微信。
沈願:【你去別的房間睡】
謝宴生:【就這麼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
沈願沒再回復。
謝宴生收起手機,被拒之門外本該生氣或是惱怒,他胸腔下反倒漫上一絲不合常理的暖意,嘴角不自覺勾扯出淺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