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衍一把拉住老孟,聲音壓得極低,幾近耳語:“記住,今日你我從未見過樑姨娘,也不知道貝勒府來人。”
“東家放心,我曉得規矩。”語畢,兩人便離開了。他們推著的板車上,赫然是兩具用草蓆裹著的屍體,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陸嘉衍轉身返回院子,徑直走進右廂房。他拉開抽屜,取出皮帶系在腰間,又開啟盒子,將子彈一顆顆地壓進轉輪手槍。
長久以來的安逸生活,讓他在這一刻才如夢初醒。姨娘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尖銳的針,刺得他脊背發涼,此刻的他,滿心只想著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陸嘉衍握緊手中的轉輪手槍,槍柄的冰涼透過衣料滲入掌心。穿過月洞門時,陳三那扇緊閉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老瞎子扶著門框,渾濁的眼白映著月光:
“公子,小老兒不曾有半分害你之心。當日我一踏入這個院子,便覺出異樣。早早脫身,未必不是好事。公子啊,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運勢當頭之時,更應想想將來落魄之日。小老兒向來識趣,也別無所求,往後只需有三餐果腹,有一處安身之所,待我去了,能有一副薄棺下葬,便足矣。”
陸嘉衍開口道:”如此最好了,小龍替我扶陳先生進屋。”陸嘉衍示意小龍上前,少年攙扶老人往屋裡走去,陳三的盲杖敲過青磚,聲音輕得像是嘆息:“老朽只要安然入土便足矣...”
待那佝僂身影消失在門後,陸嘉衍才繼續往後院深處走去。夜風捲著中藥的苦香,卻壓不住那股腐臭味。芍藥花開得正豔,可仔細看去,每片花瓣邊緣都爬滿了細小的紅蟻。廚房門縫裡滲出的血腥氣,在被掀開的棉被下轟然炸開——竟驚飛了幾隻綠頭蒼蠅。
曹寶泉的房門虛掩著,陸嘉衍用槍管輕輕頂開。月光斜斜照進來,照見地上散落的煙膏和帶血的銀元。一支翡翠煙槍斷成兩截,一旁還有掰斷的指甲。他忽然想起那石頭憨厚的模樣,心裡一陣翻湧。人心不及細看,湊的太近,實在噁心。
陸嘉衍親自動手,仔仔細細地將後院收拾得乾乾淨淨。看著滿屋子東西,他暗自決定,明日便要把它們全部丟棄。此刻的他彷彿不知疲倦,等所有事忙完,天邊已經泛起了濛濛的魚肚白。
恰在這時,老孟和二虎折返回來,告知他事情已經辦妥。陸嘉衍聽後,便吩咐他們將收拾出來的東西丟得越遠越好。
二虎領命,推著板車一路前往南城最破落的地方,隨手一丟後,便匆匆離去。
彼時,南城有個叫花子運哥,正百無聊賴地晃悠著。不經意間斜眼一瞧,竟發現這堆被丟棄的東西里有不少綾羅綢緞。
他眼睛頓時瞪得滾圓,嘴裡嘀咕著“好傢伙,這麼好的東西都不要了!”,便趕忙上前,又是往身上套,又是拿在手裡,還打了兩個大包裹,才心有不甘地離開。
沒過多長時間,這堆被視作“垃圾”的物品就引來了不少人哄搶。瘦猴運氣極佳,撿到一個翡翠菸嘴,拿到當鋪一換,竟得了八十銅元,喜滋滋地哼著小曲兒離開。
運哥把兩包衣服換成了十塊大洋;還有人撿到玉佩,換了幾塊大洋後,轉身就去了二葷鋪,喝得酩酊大醉;有人抱著一張炕桌,賣了個好價錢;運氣稍差些的,也撿到一床被子,好歹能用來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