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
史昺所居的府衙之外,站在數排明火執仗士卒後面的河間衛指揮使陳巨看著前方暗自冷笑:
“行在那邊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不過與我無關。
漢王也好,趙王也罷,誰當皇帝都一樣,我家可是太祖親封的河間衛指揮使,世襲罔替,倒是你,這回總算完蛋了!”
明朝各地衛所的武官們之間也不總是一團和氣,尤其是像史昺這種突然加入的“外來人”,則更是容易與原先的衛所領導階層起衝突。
而這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利益。
永樂後期時,由於各地旗兵時常性地作為班軍前往北京上值,諸多軍屯自然開始了荒廢。
雖說永樂帝下旨,讓各衛所將上繳的屯田子粒數由每頃十二石餘糧下降到了六石,但下降並不是減免,總歸還是要上繳的。
而這些提耕地荒著也是荒著,因此衛所武官們便乾脆讓商人來承包這些地去種。
這也是明朝軍屯被侵佔的開始。
去年朱高煦藉著剿滅叛軍為藉口,比原歷史上提前了好幾天開始這一問題後,統計出各位軍屯中究竟有多少面積的耕地被侵佔自然就成為了大問題。
衛所武官們雖然知道自己對抗不了皇帝的快刀,但對於自己究竟要割出去多少肉,他們也有著各自的想法。
但這樣的想法在河間衛卻不能成功,因為新上任的指揮同知與河間衛的上層根本就不是一條心。
想到去年史昺在來清量軍屯的文官面前毫無保留的舉動,陳巨至今都恨得牙癢癢。
雖說在交完錢後,此前那些被他侵佔的土地就名正言順地歸他了,可對於這般貪得無厭的人來說,這些地可是他憑本事弄到手的,憑什麼要交錢?
史昺這小子仗著自己有戰功,並且爹還封了伯,自是不差錢的主,但不久前才又納了一門小妾的陳巨可缺錢缺得厲害!
“史昺!”
眼看府衙裡面的人至今都沒回應,又見圍牆上影影綽綽,定是史昺的親兵爬了上去,心中正春風得意的陳巨突然大喝一聲道:
“五軍都督府的命令你都敢違抗,還不速速出來束手就擒!”
此時的高牆之內,已經把馬牽來的周光美聽得外面傳來的聲音一聽就興奮異常,頓時皺起眉毛問道:
“這河間衛指揮使與你有仇?”
“是,去年陛下不是要各地侵佔衛所軍屯的武官、宗室以及官員花錢把地買下來麼,戶部的人來了以後把陳巨還想隱瞞一部分,卻被我直接揭露了。
自那以後他便橫豎看我不順眼,總想找我麻煩,如今還真讓他逮著機會了!”
“原來如此。”
瞭解事情的大致原由後,周光美頓時看向南面,眼神彷彿能穿過牆壁般冷笑道:
“如此蠹蟲,等會衝出去後正方便我不用手下留情了!”
“啟稟史指揮,外面大概圍了一百多人!”
就在周光美與史昺對話之時,剛剛爬上牆的親兵們也探查清楚了外面的大致人數。
“光美?”
聽得正面口的敵人數量後,史昺立刻帶著詢問的眼神轉過了頭,周光美見狀只是思慮片刻,旋即當機立斷道:
“開門,衝出去,一百多人還有對付的希望,等之後人越聚越多的話就麻煩了!”
“得令!”
危機之下,當史昺耳中傳入周光美那去年在戰場上使用了大半年的嚴肅語氣後,下意識地便站直了身子抱拳領命。
周圍的親兵見他這副模樣,再聽得那全身籠罩在盔甲下面之人的聲音,皆有些不敢置信,因為這聲音的主人他們實在是太熟悉了!
只是。。。。。。
這位去年帶著他們從山東打到徐州,又從徐州打河北,最後與子牙河一戰作為先鋒大破官軍的大將現在不應該在交趾麼?
“還愣著幹什麼,上馬!”
此時的情況上已經容不得史昺手下的親兵們多想了,隨著那疑似周光美的人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回過神來高呼道:
“得令——”
時光彷彿一下子就回到了去年,作為經歷了整個討罪之役的群體,史昺以及他的部下已經習慣於無條件服從周光美的命令了。
與此同時,府衙的正門之外。
眼看院牆內一直沒有回應,河間衛指揮使陳巨立刻問道:
“來人,此前不是讓各僉事以及王同知帶兵來了麼,他們人到哪裡了?”
“這。。。。。。”
剛剛前去傳令計程車卒聞言頓時支支吾吾起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王同知還在聚兵”的話來。
“哼!”
聽得河間衛的另一個同知有意磨蹭,陳巨當即便反應過來,對方這是不想摻和進此事之中。
史昺平時很少出駐地,其他無關平日根本就沒聽說過他犯渾。
再加上其父親還是昌樂伯史誠,去年剛剛封爵的新貴之一,這樣的人物,就算他兒子真犯了法也不至於五軍都督府直接下令要河間衛把人拿下啊。
因此包括這位王同知在內,河間衛全部五品以上的武官如今都懷疑,指揮使陳巨這是在報復去年攪了他瞞報軍屯耕地好事的史昺。
“罷了,他們愛來不來,來人,去把負責軍屯的旗兵全部叫來!”
“是!”
明朝一個衛所通常是由五個千戶所組成,各千戶所之間也有不短的距離,因此一個指揮使倉促之下想要直接發動起五千人是不可能的,他能直接指揮的只有本部所在的那個千戶。
而在一個千戶所的一千多人中,指揮使第一時間能調動的也只有二百多人,其他人平日裡都在屯田,遭遇戰事後才會趕回去披甲。
如山東、浙江的一些沿海的守禦千戶所,他們如果遭遇了大量倭寇進攻,都是由那輪值的二百多披甲旗兵先頂住,再等田裡揮鋤頭的八百多兄弟接到傳信後帶著一千多餘丁一起趕過來。
“呵呵,不出來?
等人都到齊了我自進去捉你!”
傳令計程車卒離去之後,陳巨不禁盯著不遠處的院牆冷笑,然而就在此時,伴隨著“吱呀”一聲長響,原本緊閉的大門就這麼突然被推了開來!
“殺出去!”
“果然是想跑,找死!”
大門洞開的一瞬間,眼看二十幾騎就這麼直接衝了出來,領頭那人又身披代表高階武官的鱗甲,陳巨當即暴喝道:
“舉槍,對準最前面那個射擊!”
“什麼,指揮使,那可是史同知啊,不——”
在聽到自家指揮使的命令之後,前排的河間衛基層武官立刻就一片愕然,雖說此番出動前他們確實從陳巨手上看到了五軍都督府的軍令,但上面卻只是讓他們拿下史昺,沒說要殺他啊!
“別廢話,本將讓你們動手你們就動手便是,射擊——”
相比較手下,陳巨對於北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其接到五軍都督府的軍令時就已經有了大概的瞭解。
就在不久之前,號稱接到了自己皇兄密旨的趙王朱高燧突然出現在了北京,宣稱當時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上朝的皇帝被太子下了毒,所以他才帶著數千人前去救駕勤王。
由於那日有內應幫助的緣故,再加上事發突然,趙王的部屬很快就攻入了皇城。
同時趙王還在一干討罪功臣的府邸外面安排了人手,那日常山中護衛開始進攻皇城後,這些人手也同時發動,試圖將這些新勳貴以及家眷控制住。
而如史昺的父親昌樂伯史誠,以及齊國公韋達之子在內的勳貴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在第一時間就領著家丁開始反抗,兩方互攻之下,最終致使北京城內一片大亂。
激烈的戰鬥整整持續了一夜,討罪功臣們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有些人的宅邸有些甚至都被燒成了廢墟。
還有一部分人直接就失蹤了,據說是因為城門沒有被趙王第一時間控制的緣故讓他們逃出城了。
對於其中內情的真假,行在的文武百官自然是一萬個不相信。
即便趙王在第二天就拿出了所謂“密旨”,但在其對討罪功臣們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證明了這是一場政變。
且就算此事是真的,以朱高煦對軍隊的掌控力,哪裡有讓藩王入京勤王的道理?
百官們不信,陳巨自然也不信,而他之所以會領下五軍都督府的軍令,不過是為了打擊報復而已。
“滋——”
此時最前面計程車卒已經用火繩點燃了火藥,並將銃口對準了迎面衝來的騎兵,然而還沒等膛內的彈子被火藥點燃後產生的壓力推出,一陣弓弦回彈的“咯噔”聲就已經率先響起。
“嗖嗖嗖——”
箭如飛蝗,河間衛士卒手中火銃銃口硝焰閃起的同時,慘叫聲也在靠前位置的陣中此起彼伏起來。
“長槍手,攔住他們——”
眼看第一輪齊射收效甚微,河間衛前排的基層指揮官才高呼著想要拒止住騎兵的衝鋒,對面那為首之人突然昂起頭暴喝一聲:
“周光美在此,誰敢攔我!”
“周光美?”“定遠侯!”
隨著去年討罪之役的落幕,被朱高煦欽點為第一功臣的周光美無疑成為了天下武夫矚目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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