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平北扭頭看時,阿榆正用小鹿般無辜清澈的黑眸,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不由一陣熱血上頭,拍著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於是,沈惟清趕到時,一屋三個人,阿榆在她的桌案邊看敕文,韓平北坐在阿榆旁邊,正喝著花緋然遞過來的扶芳飲。
韓平北正品鑑道:“阿榆,這扶芳飲雖佳妙,只是還有些扶芳藤的澀意。若是用些冰,將澀意壓下去,味道更佳。”
阿榆道:“韓大哥說的是,可這個時節,我哪來的冰?”
韓平北指指自己,正要大包大攬,沈惟清已走了進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桌子。
“二位,鮑家那邊有線索了。”
韓平北忙問:“什麼線索?”
沈惟清掃了眼韓平北面前裝扶芳飲的瓷盅,認出跟裝糖薄脆的瓷盤正是一套,微一蹙眉,淡淡道:“我們路上說吧!”
於是,韓平北和阿榆不得不起身跟他走,原來溫馨和諧的氣氛一掃而空,花緋然剛替韓平北添上的扶芳飲也只能浪費了。
花緋然怔怔看三人離去,氣惱地拍向桌案。
“這個沈惟清,真是石頭人,石頭心……”
白瞎了阿榆小娘子的一片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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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的確沒注意屋內的氣氛,彼時他只聽見阿榆那聲“韓大哥”了。
溫柔軟糯,聽入耳中卻讓他如此地不舒坦。
韓平北、阿榆並未覺出什麼不對,接著先前親密和諧的氣氛,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新得來的鮑家的訊息。
審刑院的衙差們還是很給力的,不僅報來了一年來離開和死去的僕役姓名,並簡要說明了其背景來歷,以及如今狀況。
有告老歸家的僕役,有犯錯被趕出的粗使丫頭,也有家人被贖出嫁人的侍女,當然也失足落水摔死的小丫鬟。
失足摔死的那個小丫鬟叫小姜,是在主院伺候的,就死在喬娘子離開的那一夜。
也就是說,小姜很可能侍奉過喬娘子。
那晚下了一夜暴雨,便是有線索,也該被沖刷得乾乾淨淨了,更別說已隔了一年之久。
剩下可能知情的,就是一個告老的二門管事,和那個嫁人的侍女,便是他們此行要去尋找的物件。
韓平北深感盧筍帶來的訊息很有用,納悶道:“失竊?難道那夜喬娘子匆匆回莊是因丟了些貴重之物?”
沈惟清道:“未必是貴重之物。喬娘子撇了喬家主母之位,在莊子裡一住十年,不爭不搶,應該不太看重錢財。”
韓平北道:“那就是丟了什麼要緊的東西!”
阿榆摩挲著手指,便有些失神,“要緊的東西?”
對於喬細雨來說,什麼才是最要緊的?
她只記得,未出嫁前的細雨,阿孃是要緊的,小娘子是要緊的,甚至阿孃養的那條細腿長臉的大白狗也是要緊的。出嫁後的喬娘子呢?
沈惟清留意著阿榆的神情,問道:“秦小娘子想到了什麼?”
阿榆慢慢道,“沒想到什麼。或許,那位侍女知道些訊息。”
韓平北有些不解,說道:“這個出嫁的侍女姓酈,據說聲音很好聽,所以又被喚作鸝兒,曾被遣去侍奉過喬娘子三年,喬娘子回老宅時,她也跟著回去了,後來在喬娘子生病時出府嫁人。能在這時候離開,這侍女怕不是什麼忠心的。後來喬娘子回莊及死去時,她已不在身邊,能給出的線索,可能很有限。”
阿榆沒有回答。
鸝兒可能給不出有用的線索,可她至少清楚喬細雨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吧?
離京十一年,故人零落,或生死茫茫,或陰陽相隔,原在意料之中。但親眼看到故人一節節的白骨,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榆很想透過那侍女的口,還原出這十年的喬細雨。或許她的夢中,喬細雨的面容,能取代那白森森閃痛她眼睛的骸骨。
阿榆沉默了下來,韓平北也沒法再接話,車內一時寂靜得出奇。
半晌,阿榆取出一團天青色的絲線,專心致志地編起了絲絛。她顯然是學過的,開始很慢,很快便找回了規律,細巧的手指跳動得越來越快,但原來清澄的眸子卻越發地沉寂下去,黑得出奇。
沈惟清看著阿榆低垂的眼瞼,忽然覺得,秦小娘子活潑潑的模樣更順眼些,——哪怕會吵得他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