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娘聽得眼睛裡突突冒火,努力維持著風度,說道:“秦小娘子,講良心,昨天究竟是你們打了我們,還是我們打了你們?”
阿榆眨眨眼睛,責備地看向阿塗:“原來昨天你也打了他們?”
阿塗立時叫屈連天,指著臉上的瘀青道:“我一個淪落到跑堂的讀書人,能打誰?明明是這個兇婆娘打的我!七娘給我敷了老半天的冰,隔了一夜還是青了!”
江九娘忍不住怒氣,冷聲道:“那我臉上的傷呢?”
阿塗道:“你臉上的傷,誰打的找誰去,與我們何干?”
江九娘:“……”
對於那個平空冒出來的“義士”錢界,江家當然也懷疑他是受了秦小娘子或安拂風的指使,但連夜調查後發現,這人的確是在京師混跡多年並小有名氣的遊俠兒,根本沒在秦氏食店出現過,想扣鍋都扣不上。
阿榆此時卻又道:“阿塗,做人不能這麼不義氣。這次錢義士出手相救是真,為救我們被江家人打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也是真,豈能唆使江家人再去打他?”
江家人:……
躲在阿塗房間養傷的錢界:……
江九娘怒道:“我既誠心與你和好,豈會再去打他?”
阿榆向後一縮,小鳥依人般躲到安拂風身後,委屈道:“你這樣子,的確不像要打人,卻像要吃人!”
江九娘噎住,低頭瞧瞧自己,竟有些自我懷疑,她真的演技這麼差,或者真的面目可憎,讓秦小娘子對她有了凶神惡煞之感?
她終究嚥下怒氣,儘量柔和地說道:“我誠心與秦娘子化敵為友,還望秦娘子莫要多心!”
她又一指地上的錢箱,說道:“這真的只是壓驚錢,回頭我還會奉上厚禮,以表我交好之心!”
阿榆立時展顏一笑,神情瞬間變幻,變得大度超脫的模樣,溫文笑道:“九娘子既這般說,我豈能辜負了九娘子的心意?阿塗,快將九娘子的心意收了!話說錢界那粗人,委實過了,怎能對九娘子這樣的美人下此狠手?”
阿塗忙應了一聲,奮力抱起錢箱,奔往後院。
江九娘只覺這小娘子此刻的表現,宛如她自己正揮斥方遒指點眾人,從容大氣,氣度不凡……
可這小娘子從溫婉小白花變身爽利女當家,為何這般自然流暢?
這演的,即便算不上出神入化,至少也比她江九娘嫻熟多了……
江九娘正有些挫敗感時,阿榆已親親熱熱地牽過江九孃的手,說道:“九娘,你既來了,可不許急著離開。七娘,廚娘們不在,不如你去給咱們泡壺茶,再做倆菜,煮個湯?”
江九娘本待拒絕,忽聽得竟是支使安七娘這個出名冷傲的死對頭煮飯烹湯,立時來了精神,抬起青腫的臉,傲然看向安拂風。
安拂風只聽得阿榆讓她煮茶,而且還有人翹首企盼的模樣,同樣來了精神,笑道:“等著,我這便去做!”
於是,江九娘略帶矜持得意,跟阿榆來到店堂,在中間的一張桌案邊對面而坐,笑道:“時間匆促了,沒能找到更合適的桌椅。但這些好歹乾淨,能坐了。”
阿塗很快端了茶送過來,聞言暗恨。
都給打成這樣了,還敢嫌他擦桌子不夠乾淨?若不是已經走到堂內,他真想往那茶壺裡吐些口水。
自然,當著小娘子,他還是恭恭敬敬放下茶壺茶盞,恭恭敬敬倒了茶,甚至有點諂媚地衝江九娘笑了笑,說道:“江九娘子請喝茶。安七娘子的茶,我也才只喝過一回。”
喝一回就夠夠的了,今生今世都不會想著喝第二次。
至於七娘親手做的“美味佳餚”……
阿塗遠遠退到後邊,看了眼江九娘,不覺流露一絲憐憫。
他果然還是當初那個溫柔好性的小郎君,會幫助夜半迷路的彪形大漢,也會同情欺凌自己的囂張娘子。
江九娘見阿榆坦坦蕩蕩喝了一口,眉眼舒然,並無絲毫異樣,才滿意地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嗯?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舌尖,忍不住又啜了一口,便有“噗”地一口噴出去的衝動。
但抬眼看見阿榆安閒自若的模樣,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修好,不是結仇,只得壓著舌尖,忍著那又鹹又苦說不出的怪異味道,硬生生嚥了下去,緩了好一會兒,方道:“安七娘平時不太泡茶吧?”
阿榆抿嘴笑道:“七娘的心思巧,有時喜歡翻些古書,按古法制茶做菜。我倒吃得習慣了,畢竟古法有古法的妙處。”
“古法呀……”
聽著真是既玄妙,又高古,格調不俗。
江九娘一時不敢評判傳說中的古法的好壞,沉默了下,到底把茶盞推開了些。
氣度重要,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