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廣和李方牽著大黑馬,在山頂僕役帶領下,第一次走盤山闊道回家。
一路上,李方興奮地在石板路上蹦跳:
“當年修築此路,乃公也出過力,少說背了一二十塊石板上山......
可直到今日,乃公才第一次雙腳踩在這闊道上!”
梁廣笑道:“等舅父當上錄籍部曲,就能和族親們一樣,光明正大走這條路上下山。”
李方哈哈笑笑,隨即又搖頭:“我又不住山頂宅院,頂多是今後少君傳見時方便些,其實也無甚大用!”
話雖如此,梁廣還是能夠看出,李方對於自己即將成為錄籍部曲一事,格外期待和自豪。
很快便是秦國新編戶的準良人李方,高興得像個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孩子,腳步輕快,嘴裡哼著流裡流氣的歌謠:
“從今我為良家子,哪家嬌娘薦枕蓆,生個娃娃舉孝廉,兒孫從此不為奴,不呀不為奴~”
走盤山闊道上下山,這不起眼的小小特權,就能把梁園之內,錄籍部曲、家籍僮客兩大群體,區分得清清楚楚。
前者是良家子,努努力機緣好,成為小地主也能保證衣食不愁。
後者是賤籍奴僕,子子孫孫為主家做牛馬。
主家若是仁義,日子倒也過得去。
主家若是殘暴,就是人不如畜。
由賤入良,錄為民籍,對於底層僮奴來說,難度不啻於跨越天塹。
李方在河西征戰十餘載,賞賜得了不少,卻換不來一個錄籍機會。
梁廣祖父梁士伍、父親梁僧寶兩代人拼殺,從宗族農奴晉身為家籍僮僕。
到他這一代,依靠擊殺賊酋彭蠡大王,護衛主母脫險的功勞,才終於換來錄籍機會。
其中曲折阻礙,可見一斑。
這黑暗崩壞的時代,對人的禁錮、壓迫、奴役已經到了無可復加之地。
也難怪後世有學者稱,兩晉十六國年間,是封建制社會向奴隸制社會的倒退。
司馬家幾個孽障作祟,由此引發的連鎖效應,拖累著整個華夏衣冠墮入黑暗深淵。
高興了一會,李方又責備道:
“錄籍固然是天大好事,可你也不該樂昏了頭,央求少君把這大黑馬賞賜予你!”
梁廣道:“我若不出手,黑馬怕是難逃屠刀。
此馬神駿,又正值壯年,被拖去拆骨抽筋豈不可惜?”
李方瞟了眼不遠處帶路的僕役,低聲道:“少君費盡氣力心思,也馴服不了這黑馬。
你一出手,三兩下就弄到手,豈不是讓少君難堪?”
梁廣搖頭:“三兩下倒不至於,我也費了些工夫,五六七八下總是有的!”
李方愕然:“你小子讓少君顏面無光,還有心思說笑?”
梁廣笑笑,“一匹馬而已,少君氣量應該不至於如此狹小!”
“你啊你~”
李方搖頭,“你要是官僚子弟、士族子弟,哪怕有個氐羌小帥出身,今日這事兒也不會太嚴重。
可你只是個僮奴子息!
偏生又是這般神勇豪邁,風頭盡數佔了去,叫人家做主人的怎麼想?”
梁廣一愣,擰緊濃眉。
李方冷笑:“這些年,我也算見過不少貴戚子弟,這些人哪個不是眼睛長在腦門上?
多數時候,人家對你客氣,並非瞧得起你,只是因為你有用處!
除非你爬到和他們同樣的位子,又或是掌握著能夠威脅他們性命的權力,這些個貴胄郎君們,才會拿正眼看你!”
李方又撇撇嘴:“可話又說回來。
這些人自打孃胎出來,就在那個位子上坐著。
可咱們呢?殺多少人?流多少血才夠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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