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月,梁廣重回梁府,第一次從中門踏入。
府邸正門,第一次為他單獨開啟。
李方、王鎮惡、鄧興、薛茂四人跟隨在後。
後禁將軍梁雲,已率門客、僚屬、部曲在中庭親迎。
烏泱泱一群人,梁廣一眼掃過,無一認識。
梁閏也在其中,身後侍立兩位胡漢,典型西域胡長相,膚色黑黃。
李方湊上前飛速低聲道:“老的便是奮武都尉支隗,小的是其子支獒,支豹的叔父和堂弟!”
梁廣目光微凝,果然和支豹相貌有幾分相像。
這父子長期宿於營中,倒是極少出現在梁府。
梁雲部曲中,支隗一族算是追隨時間最久,紮根梁氏最深。
令梁廣略感意外的是,支隗支獒父子看向他時,目光並未流露異樣,只是和其餘人一樣,對他充滿好奇。
二十出頭的支獒盯著他打量,似乎很想知道,他這位聲名鵲起的梁都尉有幾分本事。
今日,梁廣總算見到梁雲父子統屬的絕大多數賓客部曲。
這些,也只是屬於梁氏宗族的一部分力量。
梁廣打量眾人的同時,一眾部曲也紛紛打量他。
這位深受少君所厭之人,讓整個梁氏在半年來,成為長安權貴豪閥圈層裡的笑話。
梁氏僮奴出身,卻是武勇非凡的蓋世猛士,得陛下金口稱讚的虎兒,陽平公跟前紅人,名聲漸起的營伍新秀......
半年來,長安有太多關於此子的傳聞。
今日見到真人,當真是一位雄姿勃發、氣宇軒昂的少年英豪!
一眾部曲暗自點頭,這虎兒名不虛傳!
就是不知,虎兒可還願重歸梁氏?
梁廣率眾揖禮,梁雲大笑迎上前,握住他的手:“來!隨我入正堂!”
“梁公請!”
梁廣道謝,任由他拉著自己一同入堂。
梁閏見父親竟然屈尊親迎,且執手請那賊奴入堂,一股無名心火騰地竄起,雙拳死死攥緊。
梁廣與他擦身而過,還不忘微笑頷首。
梁閏陰沉臉色,一言不發地與眾人入堂。
賓主而坐,梁雲居中,梁廣梁閏分居左右,其餘部曲分列兩側。
有女婢奴僕魚貫而入,為眾人佈施菜餚酒水酪漿。
梁雲忙於整軍,對長安近來事情所知不多。
今日梁廣回府,他興致高漲,連連滿飲,不一會便面透紅光。
“這位是我軍中長史郭充、司馬皇甫毅、功曹甘松、五官杭沛......
趙鹿、趙虎兄弟,呼延略、張僧保、昝浩.....皆我帳下驍將!”
梁云為他一一介紹,其餘宗族典計賓客十數人。
梁廣舉樽遙敬,每一位都飲上一樽酒,一圈下來面不改色,眾部曲看在眼裡暗呼海量!
趙鹿趙虎五人皆是戰陣殺伐之士,見梁廣這般豪飲,心中好感倍增。
五人會意一笑,此子倒是比少君更具豪邁氣概。
難怪主公生出認其為養子的心思。
梁廣也著重關注五人。
五人皆是追隨梁雲征戰多年的部將,授武鋒校尉之職,算是後禁軍的中堅力量。
掃眼看去,梁廣暗暗點頭,五人一身殺伐氣掩蓋不住。
“昨日回城,我先趕到公國府,與陽平公一番......嗯,坦誠友好的商談!
陽平公並非不講理之人,更不會阻撓你重歸宗族!
其實,他也樂於見到你以梁氏子弟身份在麾下效力!”
梁雲爽朗一笑,主動開啟話頭。
梁廣見他提及公國府之行時,面上閃過些惱火。
以陽平公性子,所謂“坦誠友好”,也少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想來為說服陽平公不再插手此事,梁雲也沒少受嘲笑。
忍氣吞聲倒不至於,畢竟梁氏追隨苻氏一同東遷,在枋頭(河南浚縣)為石趙效力多年。
同為老氐子弟,自小一塊打鬧慣了,不至於為這點事撕破臉。
梁廣沉默,堂內私語聲漸息,一眾目光都朝他看來。
梁雲面上掛笑,心裡卻有幾分緊張,實在有些拿不準,梁廣究竟是何想法。
“梁公如此厚愛,叫我心中惶恐又感激......”
梁廣緩緩拱手,“只是我出身低賤,梁公乃貴胄之身,若為父子,只恐辱沒梁氏門楣......”
梁雲擺擺手,一臉正色:“千百年來,我氐人偏居隴右,直到漢末烽煙,成漢立國,太祖於二趙爭霸之際率族眾東遷,才開啟氐人征戰天下之路!
論品第閥閱,梁氏不過一略陽氐酋,追隨先君定鼎關中才有今日之顯赫!
梁氏興起,靠的是時勢與機緣,以及數代人奮戰不休,為宗族捨生忘死!
而絕非什麼出身門蔭!
所謂‘平流進取、坐至公卿,胎毛未乾、已拜列侯’,那是晉室自武帝篡魏遺留下的痼疾!”
頓了頓,梁雲笑道:“四十年前,我尚且隨父親叔伯在略陽耕種,一身臭汗兩腳泥,有何門第可言?”
堂內響起一陣輕笑,在座諸人裡,除了長史郭充、司馬皇甫毅算是正經士族出身,其餘人要麼如薛茂一樣,門第早已衰落,要麼都是些庶民寒素。
對梁雲這番話,他們頗有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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