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65年,大秦建元元年。
一場冬雪不期而至,使得吳山一夜之間披上銀裝。
吳山西麓,渭水之畔,有一座柔兇塢,乃是控扼渭水河道以及臨河山道的重要軍塞。
吳山屬於隴山山脈,柔兇塢據守的山道西段,便是連通陳倉和上邽(天水屬縣)的番須道。
番須道也是關中通往隴西的核心主幹道之一。
天光微亮時,柔兇塢內升起一股股炊煙,早已習慣大雪封山的堡民們,並不會因為一場突然將至的大雪而打亂生活節奏。
靠近塢堡西門的一座打鐵坊內,李方打著哈欠爬起身,準備拆下門板生起炭火,開始新一日的打鐵營生。
他剛跨出裡屋,便聽到東耳房後面傳來嘩地一聲,像是什麼東西垮塌傾倒。
“入爾母!”李方臉色微變,忍不住罵咧一聲,顧不上系綁腿,趿拉著布履便一陣風似地衝到東耳房後。
只見土屋背後的院牆果然如他猜測的那般,被牆頭積雪壓得垮塌大半。
靠牆擺放的幾個晾曬毛貨、藥材的架子倒翻在地,幾支老山參也被土石壓爛。
李方心疼地面皮直抽抽,叉著腰桿一頓跺腳大罵。
“鐵頭!”
一聲清脆的婦人叱聲從裡屋傳來,一名穿著青布荊裙,約莫十八九歲的婦人挎著提籃,一雙明亮水潤的眸子氣呼呼地瞪著李方。
“花娘!你起身作甚?還不趕緊回屋躺著歇息去?”
李方咧咧嘴,急忙小跑回來。
“躺什躺?今兒個士伍們巡山回塢,家家戶戶的大小娘子都得幫忙漿洗衣物,照顧傷員,哪有工夫歇息?”
花娘沒好氣地拍開李方伸過來的手爪。
“可是....可是你肚子裡有了崽.....使不得力氣.....不如我去找什長說說,讓你歇息一日?”
李方腆著臉湊近,一雙爪子在花娘肚皮上小心翼翼地撫摸著。
“什麼崽不崽的?難聽死了!你當我是圈子裡養的羊?”
花娘氣呼呼地伸手去揪他的耳朵。
李方齜牙咧嘴,也不敢反抗,任由花娘提溜自己的耳朵。
見他扮鬼臉古靈精怪,花娘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什長找了你好幾次,想讓你率領張二郎、劉五郎幾個往新陽一帶摸清乞伏部鮮卑虜賊動向,你每次都給他回絕了,什長正生氣哩,現在去求他,哪會有好臉色看?”
小夫妻嬉鬧了一陣,花娘拉著李方的手很是認真地說道。
李方撇撇嘴:“甭管他有啥臉色,反正我是梁氏私屬匠戶,又不是私兵,只要梁郡守不發話,他一個什長強迫不了我!”
花娘依偎在他懷裡,捧著肚子輕聲道:“人家總歸是個管事的,得罪了對咱沒好處~”
李方遲疑了下,撓撓頭道:“可你懷了身子.....”
花娘笑道:“我幫什長他老孃做了今年的冬衣,看在這點情份上,他也不會過分為難,你先忙,我傍晚之前就回來~”
“爾母婢的.....”李方嘴裡嘟囔著罵了兩聲。
花娘嗔怪道:“都快當爹的人了,嘴上還沒個把門的?你想讓兒子將來長大當個潑皮無賴?”
李方嘿嘿道:“我的兒子,當然要比我強!將來我帶你們娘倆去長安,讓他跟著幾位少君掙前程!”
花娘不輕不重地打了他一下:“幾位少君是何等人物?你兒子不過是僮奴子,人家豈會看得上?”
“僮奴子咋啦?”李方瞪著眼,嗓門一下子高了八度。
“只要有本事,僮奴子也能封官拜將!那姚羌麾下的梁國兒不過是個野奴出身,現在不照樣當上督郵?
梁國兒都行,我李方的兒子咋不行?”
“好好好,就屬你行,反正兒子是你的,他若是不成材,也是你這個當阿父的管教不當....”
花娘嬉笑著,摟著李方的脖子在他耳邊呵出熱氣:“等生下小郎,我還想要個閨女,將來親手為她縫一件嫁衣.....”
李方咧嘴笑得如那山花般爛漫:“兩個娃咋夠?我要十個八個!”
“呸~”
趁著天色尚早,小夫妻便著手收拾一片狼藉的院牆......
晌午時,李方送花娘出門,抄起鐵錘叮叮哐哐開始打鐵。
今日還有幾十件兵器農具等著他修補。
他乃是天水太守梁熙的私屬隸戶,在梁氏屬籍劃分裡分屬匠戶,平時基本不用上戰場,只用留守塢堡內負責鐵器修補製造。
不過他卻有一身不俗的搏殺本事,因此在柔兇塢內也算小有名氣,就連幾位什長也對他高看一眼。
炭火烘烤得屋內熱烘烘,李方光赤上身早已是汗流浹背。
光線一暗,兩個高大人影步入冶屋。
“催什催?說好下午來取的~”李方以為是昨日送來兵器的什長,頭也不回地嚷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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