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輝煌持續了將近半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凝固的琥珀,珍貴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但陽光變得越來越強烈,溫度也有所回升,陽光將每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歷經風霜的岩石上。
然而,阿德作為幾個人中的領頭羊,他深知在高海拔地區停留過久的風險。
他看了看錶,又觀察了一下隊員們的狀態,尤其是臉色依舊蒼白地像一張紙一樣的林謙。
“好了,日出已經看過了,這會兒我們應該下山走了。”阿德的聲音溫和卻堅定,,“下山的路還很長,而且一點都不輕鬆!大家千萬再檢查一下裝備,尤其是水壺和行動糧,確保補給充足。下山對膝蓋和腳踝的壓力會比上山更大,一定要用好登山杖,每一步都要踩穩,千萬不要圖快,腳步穩健,保證安全才是首要目的!”
林謙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無邊無際、仍在緩緩翻滾的金色雲海,以及水洗般的天空,他深吸了一口依舊清冷但已不再那麼稀薄的空氣,雖然有些留戀,但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林謙轉身,只能用他堅強的意志力來跟上大部隊的節奏了。
下山的路並非原路返回,阿德提前規劃過,選擇了一條略有不同、相對平緩但距離稍長的路線。
這樣既能避開上山時那段最為陡峭險峻的風口的,減少下行時跌落懸崖的風險,也能讓大家欣賞到玉山另一側的獨特風景。
初始的下山路依然是在高山寒原的地貌中穿行,雖然海拔高達4000米左右,但由於位於北迴歸線以南,緯度很低,因此這裡不具備終年積雪的條件,雖然有季節性積雪,但這時已經六月初,低緯度地區已經早早入夏,顯然是拍不到山上的積雪了。
巨大的礫石和鬆動的碎石遍佈小路,需要格外小心。
“身體重心後傾,靠登山杖探路,大腿和核心控制力量,一步步地慢慢往下挪……”
阿德儘管自己也有些不適,但他依然在不停的強調這句話,讓大家形成一個下意識的肌肉記憶。
與上山時對抗重力、燃燒心肺的煎熬不同,下山更像是一場與慣性和疲勞的持久戰,膝蓋和股四頭肌很快就開始發出痠軟無力的抗議,每一次彎曲都伴隨著清晰的酸脹感。
然而,最讓林謙措手不及的並非肌肉的疲憊,而是隨著開始下撤而逐漸加劇的高原反應。
或許是因為上山時精神高度緊張和極度興奮掩蓋了身體的不適,或許是在山頂停留的半小時消耗了不少本就儲備不多的氧氣,此刻,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下來,所有被壓抑的症狀便如同退潮後裸露在沙灘上擱淺的海鮮,無比的絕望。
劇烈的頭痛讓林謙像是被無形的鉗子死死箍住了太陽穴,隨著脈搏一下下地搏動、抽緊。
一陣陣噁心感從胃部翻湧而上,直衝喉嚨,嘴裡泛著一種胃酸倒流般的苦澀感,先前吃下的能量棒此刻彷彿成了負擔,別說再吃一口,就連想一想都覺得反胃。
腳步變得虛浮無力,踩在碎石上彷彿踩在棉花堆裡,深一腳淺一腳,難以保持平衡。
注意力無法集中,眼前時而有些發黑,耳鳴聲中夾雜著自己粗重卻吸不進多少氧氣的喘息。
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甚至透出些許不祥的紫紺。
“阿謙,你臉色非常難看,怎麼樣?是不是很不舒服?”細心的莊曉桐很快放緩了腳步,與他並行,擔憂地看著他。
她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模糊。
林謙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搖了搖頭,動作幅度不敢太大,生怕加劇頭痛和噁心。
他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被風聲蓋過:“頭,痛,好……難受……”
走在前面的阿德也立刻停下來,折返回來,眉頭緊鎖,仔細觀察著他的狀態。
“是高反加重了,別太擔心,這是下撤過程中常見的現象。”
阿德的語氣冷靜而令人安心,“身體好不容易適應了高海拔,這會兒又開始驟降,會出現這種反彈,沒事,只要海拔繼續降下去,症狀就會慢慢緩解,現在儘量慢點走,但不要停下來,保持活動,試著做深長的呼吸,節奏要慢,喝點水,一定要慢慢喝。”他擰開自己的水壺遞過去,“裡面加了點葡萄糖粉,能幫你快速補充點能量,會舒服一些。”
林謙感激地接過帶著阿德體溫的水壺,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短暫清醒。
他依言小口啜飲著微甜的溫水,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冰冷的胃部,帶來片刻的舒緩,但身體的極度不適依然像厚重的毯子一樣包裹著他。
他幾乎是全靠意志力在驅動著雙腿,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泥沼之中,機械而艱難。
阿杰默默地調整了位置,走到他外側的下坡處,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以防他萬一頭暈目眩失去平衡。阿力也收起了相機,將關注點全都投到了林謙身上,甚至悄悄減慢了速度,跟在林謙身後不遠處。
隊伍的整體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阿德走在最前面,一邊探路,一邊不斷地用言語鼓勵和引導:“堅持住,林謙!非常好,就這樣保持節奏。”
“再往一小會兒,大概兩百米,海拔會降到三千七百米以下,你的感覺應該會好一些。”
“看我們左手邊那片傾斜的草坡,看到那些一叢叢的灌木了嗎?那是高山杜鵑,等到五六月份,這裡會開滿粉紫色的花朵,像一片彩雲落在山腰上,那才叫漂亮呢!”阿力試圖用描繪美景的方式來分散林謙對痛苦的注意力。
阿力的話似乎起了一點作用。
當隨身攜帶的海拔表顯示他們下降了近三百米後,林謙確實感覺到那緊緊箍住太陽穴的無形的大鉗子似乎鬆開了一些,雖然還在痛,但已經從劇烈的搏動痛轉變為一種可以忍受的鈍器敲打的疼痛。
那翻江倒海的噁心感也漸漸退潮,雖然依舊沒有食慾,但至少不再有立刻要嘔吐的衝動。
腦海中的意識像是一點點的撥開了迷霧,不再完全靠著意志力,而是慢慢地能夠自己控制四肢的行動,並且能夠更清楚地感知到腳下的路和周圍的環境。
“感覺……好像……真的好一點了。”林謙依然喘著氣,嘗試著開口說道,聲音雖然虛弱無比,但已經能聽出裡面恢復的一絲元氣。
“太好了!”莊曉桐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大大地鬆了口氣,“我就說嘛,只要海拔慢慢降下來,肯定會好很多的!你剛才臉色煞白,嘴唇烏青,感覺——”
後面的話莊曉桐似乎意識到什麼,還是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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