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開導，但實際上一路從山莊到祭天台崇明帝也一個字沒說。尤乾陵也不大想跟他說什麼，——果然，聖上現在看他非常不順眼。
入了祭天台後，崇明帝就馬不停蹄地將他趕了下去，弄得尤乾陵一臉莫名其妙。
尤乾陵看著雲長青和雲遠舟將鑾車接了過去，洪九留下來帶著他往天機閣那邊走。
洪九殷勤道：“還是老奴帶郡王爺去休息片刻吧。離凌晨不過幾個時辰，睡一會就到了。”
尤乾陵可不想等著，直接說：“周大人已經到了吧，不如帶我去見見人家，看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吧。”
洪九卻沒有像平時那樣順著他說話。
“……您，非要如此嗎？”
尤乾陵道：“都走到這一步，不如此還能如何？勞煩洪公公了。”
兩人很有默契地停了這話題，尤乾陵開始詢問近日後宮發生的事以及太子崇明帝之間發生了何事。
洪九照往常一樣，將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糊弄兩句。
倒是讓尤乾陵大致清楚了後宮現下什麼情況。
前段時間太子朱簡忙得不見人影。皇后應氏幾次找他都沒進宮。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思慮成疾倒下了。
朱簡被匆匆叫進宮之後，應氏又毫無預兆地突然不見客了，包括崇明帝在內。
祭天台的事還在她手中。她在這節骨眼上撂擔子，弄得崇明帝非常惱火，與太子就起了點爭執。
尤乾陵覺得有些怪異，朱簡一向沉得住氣，斷不會和他父王起衝突。
說不定應氏那邊另有緣由，但現在也無從查起，他便點頭讓洪九多哄哄崇明帝。
———
時辰還早，兩人悠閒往天機閣走。不知不覺轉入了大祭的話題中。
大祭的流程由一條祭天台從下至上的路線制定。
從天機閣臺階下方為始，包括崇明帝和朝中文武百官在內，所有人都要一步步沿臺階往上走。
先入天機閣，祭拜內裡眾先祖神像。再入觀月樓用齋宴。
午後再上祭壇，點天穹鼎內爐火，舉行祭祀大禮，直至日落為終。
以此往復，一連三日。
但今年的大祭，註定和往年的不一樣。
原本準備像往年那樣按部就班的朝臣們因崇明帝提前來了，不得不打著哈欠聚在了天機閣下方。
尤乾陵現身時，不可避免地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有人在人群中低聲說：“據說缺席了三年大祭的長公主神像剛在前幾日找到了。”
“瞎說，分明就是昨日。還是郡王爺親自找出來的。”
“難怪之前一直沒找到，郡王爺都沒來過祭天台。也不知道是哪位神……賊人，藏得如此深。”
“一定要重辦才是，長公主缺了三年的香火，誰賠得起。”
“聽說是三年前貪腐案的主謀所藏，那主謀一家子都沒了一千多個日頭，要我說，能找到算是祖宗顯靈。”
尤乾陵扯了下嘴角，心說這香火後面補來得及，就看今日過後，還有多少人敢補了。他邁步無視了這些人，徑自拾級而上。
天機閣內，雲長青和周知堯拉扯在一起，氣氛劍拔弩張。
尤乾陵進門，看了個正著。
洪九對這種場面很避諱。可能是出於鬧心的事太多，他也嚴厲了些，低聲斥責道：“這時候鬧什麼鬧，當真是……不懂事。”
尤乾陵落井下石，道：“憋了這麼多年的氣，周大人好像不太想裝了。”
洪九聽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我去看看。”尤乾陵邁步進去，冷笑了聲，帶著一點愉悅揚聲說：“喲，剛回來就如此熱鬧。拉他們作甚，扯個頭花給本王助興啊。”
眾人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來了，紛紛站好行禮。
雲長青怒指周知堯，道：“他對長公主不敬！不允許我們將神像搬回來。”
周知堯道：“陛下都沒提這事，你就擅自主張。這天機閣可不是你雲家的地盤。”
“長公主的事就是大事，哪能事事都煩勞陛下下旨，”雲長青道，“郡王爺，下官已經派人下去了，必定將神像搬回原位。”
尤乾陵擺擺手，目光卻是落在周知堯身上，說：“周大人，您這是破罐子破摔了，什麼都不顧了啊。”
周知堯從雲長青胳膊上收了手，嬉皮笑臉道：“您不是知道我出身嗎？若是什麼都管什麼都顧，下官可活不到今天。”
“或者說，該捧就捧，該殺就殺，才是生存之道。我可是為您好，一個神像而已，搬上來了聖上不痛快了，刀子會捅到誰身上可就難說了。”
雲長青道：“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嘴。”
周知堯一隻手推著雲長青的臉，目光和尤乾陵纏鬥——忽然，他一瞬斂了臉上的笑，帶著冷意說。
“您以後一定會感謝下官。”
他說到這忽然頓了下，又改了神情，一派無所謂地姿態輕巧地說：“啊，當然再兇狠的刀也捅不到您身上，至多在您心上多捅幾次而已。”
尤乾陵心頭湧上怒意，道：“聖上捅誰我不知道，但我的刀怕是要捅進你心窩裡去了。”
周知堯瞪大了眼，笑說：“無妨，倘若能解平南郡王的心頭恨，捅我而已！用力點！怎麼捅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