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路明非在大床上睜開了眼睛。
他用手背蓋住了眼睛。
又夢見她了。
她像站在迷霧中一樣,自己可以牽她的手,可以擁抱她,可就是看不清她的臉。
他一直以為那雙眼睛會永遠那麼清澈漂亮,因為在一個男孩心中,自己心儀的女孩永遠都是開心快樂幸福的,他們往往不會想象到她傷心哭泣的樣子。
因為在男孩們眼中,那樣美好的女孩,悲傷與哀愁就應該與她毫不相關,她就像天使一樣美麗就好。
但是路明非看見了。
他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的那種哀傷。
那種哀傷讓他感覺到無邊的窒息,從他的身體每一個毛孔鑽了進去,瀰漫到四肢百骸,他像是一個關節被鏽蝕的人偶,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女孩還有那雙眼睛離他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迷霧之中。
“Sakura……”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但是最終落在他手裡的,只是一條女孩一直用來束髮的髮帶。
紅白相間,是那個女孩的顏色。
路明非坐起身,眼神一開始還有些茫然,夢中的感覺太過真實,就好像剛剛在夢境中和那個女孩過了一生一樣。他按按額角,輕輕嘆息了一聲:“真是讓人有些樂不思蜀了。”路明非看著周圍的一切,在他下命令之後僅僅二十分鐘,他要的PS2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效率之高簡直就像是執行精確的機械。
他看著窗外東京繁華的都市景色,幾天之前他還是兜裡掏不出幾個小時網費的衰仔,但也就在幾天之後,他住著東京最豪華酒店的總統套房,想要什麼在幾分鐘之內就會有人準備好送給他,而且還有個絕世美少女隨叫隨到給他當秘書。
這生活,真是跟原來天差地別,像做夢一樣。
路明非張開無意識緊握的左手,發現掌心空無一物,剛剛垂落下去的,不過是被他抓皺的被角。
他也不知道到底該去哪裡找那個女孩,但是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在日本,在這片土地的某一個角落裡,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到來。
“世津子,我今天要去一趟淺草寺,幫我準備一輛車。”路明非按下了床頭的傳喚鈴,說道。
“是,路專員,十分鐘後車將在酒店大門外等您。”世津子的聲音從廣播那邊傳來。
路明非從床上坐起身,換好衣服,走進洗手間洗漱。
等收拾整齊,他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一眼落地鍾,離世津子說的十分鐘還有兩分鐘的時間。
不急著下樓。
其實校長想知道的他已經拿到了,如今停留在日本基本上是自己的私事了。
但是昨天的那兩隻死侍……
路明非皺了皺眉頭,第一隻還好說,他見過路鳴澤提供的死侍種類,一開始被他抹除的那個確實是典型的由混血種墮落而成的死侍,當時情況實在緊急了些,所以直接讓它消失了。
但是後面那個,人身蛇尾的死侍,普通混血種絕對不可能墮落成這樣的東西,龍類都是極其完美和諧的生物,哪怕是龍類亞種和死侍也不會有那種割裂的感覺。
就像是有人將混血種墮落的死侍和強化後的龍類亞種強行拼在了一起一樣。
這隻能指向唯一一個可能:這裡有人,在研究死侍。
而且這個人很可能不止一個,極有可能是個組織,甚至可能就在蛇岐八家內部。
蛇岐八家……
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蛇岐八家手下有一個叫巖流研究所的地方,難不成蛇岐八家向學院報告的沒有死侍出現其實不是沒有,而是私自豢養研究向學院發射的煙霧彈?
或者說,一直以來蛇岐八家向學院報告的死侍,根本就是他們自己研究出來的東西?!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就有必要向校長報告一下,準備對蛇岐八家來一次大清洗了。
蛇岐八家再怎麼強大,他們做的髒事一旦暴露在全世界混血種面前,只能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掃平他們,不會費吹灰之力。
更何況,學院本部在日本還有兩個分部,蛇岐八家倒下,再扶持新的代理人就是,或者乾脆直接派遣本部專員來這裡直接向其他地區進行控制也是一樣的。
皇帝,從來不缺爭先恐後給他辦事的人。
至於工具有了自己的想法?丟掉找新的就是了。
兩分鐘結束,路明非轉身離開了套間,走進了侍者已經開啟的電梯中。
路明非想去淺草寺也沒什麼別的原因,只是想去看看罷了,畢竟大家都說這個地方很是靈驗,那麼說不定會有點線索。
比如說突然遇到一個修行高深的得道高僧,一眼就看出來了路明非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痛,拉著他的手說:“小夥子小夥子,我看我們實在太有緣了,所以我想給你算一卦,嗯,我看見你心裡一直藏著一個女孩對不對?她有一雙深玫瑰紅色的眼睛對不對?你還一直看不清她的臉?嗯……她就在富士山下的神社裡,是個穿著巫女服的祭祀巫女,你找到她就會想起前世記憶,你們就可以擁抱親吻然後接受神官的祝福了。”
這是他媽什麼神棍狗血愛情故事展開,難不成之後還有那個女孩突然拿出一份親子鑑定說她其實是路明非的親妹妹,他們是註定不可能的,除非路明非想被爸媽把腿打斷……
路明非趕緊把這個危險的想法從自己腦子裡甩出去,這都什麼跟什麼,自己現在的人設難道不是找尋夢中情人的純情少年嗎,這個骨科幻想是怎麼回事?!
世津子小心翼翼地看著後面路明非表情來回變幻,還以為他是暈車了,不禁放慢了些車速,甚至還關掉了空調把車窗全都開啟。
但是……那麼強大的混血種難道也會暈車嗎?世津子有些疑惑地想著。
但是路明非沒有讀心術,自然也不知道世津子豐富的內心活動,他只是疑惑又茫然地看了一眼突然開啟的車窗,但也沒多問,還以為是世津子單純覺得開空調不太健康所以才開啟了窗戶。
但是說起來,日本初夏的風光確實很不錯,雖然已經過了櫻花季,但是鬱鬱蔥蔥的樹林,遠處行駛的電車,路上推著單車的行人,共同構成了眼前充滿日式風格的都市油畫。
源氏重工,β層。
繪梨衣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離開過這裡了。
她安靜地坐在電視機前,可是電視漆黑一片,PS2擺在一邊,也同樣沒有啟動,但她那雙深玫紅色的眸子就這麼盯著那漆黑的螢幕,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從一年前,繪梨衣在夢中就會聽見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很熟悉,但是她卻想不起來是誰的,一定不是大家長或者哥哥的,那是個女聲。
也不是她身邊任何一個侍女的,雖然那些侍女很少會開口說話,大多數都是對她敬而遠之,但是繪梨衣卻能清晰地記得她們每個人的聲音。
也不是櫻井家主的,也不是哥哥暗戀的那個女生的,那會是誰的呢?
繪梨衣想不明白,而且伴隨著那個聲音,她還總是能看到一些零碎的畫面,那些畫面中的地方都很漂亮,但是總是模糊的,就像畫質不好的電視一樣,而且畫面中一直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她也不知道是誰,卻總覺得很親近。
所以她翹家了,跑到了源氏重工外的兩條街,哥哥無論怎麼說,她都拒絕回家。
但是第二天一早,當源稚生在繪梨衣床邊凳子上醒來的時候,卻發現繪梨衣已經穿好了衣服,站在門口,手裡的小本子上寫著:“哥哥,我想回房間了。”
源稚生很意外,因為繪梨衣的執拗,所以他不得不陪著她在外面的旅館住了一夜,他本來想要等繪梨衣睡醒後再勸說一番的,但是繪梨衣卻情緒有些低落地已經在等他離開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回去,從前繪梨衣也翹過家,但是從來沒有走出過源氏重工外兩條街,很多次源稚生找到她的時候,繪梨衣只是蹲在十字路口望著紅綠燈發呆。
這世界對她來說太大了,像《海上鋼琴師》裡面的1900一樣。
1900已經習慣了生活在海上,和那艘船在一起,只有在海上他才能創作出傳世的鋼琴曲,當他因為自己心愛的姑娘想要走上陸地的時候,他看著那無邊的陸地,他看著蒸汽轟鳴的工廠,他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他看著人聲鼎沸的城市。
他轉身回到了船上,直到生命的結束也沒有離開。
繪梨衣也是這樣,紅綠燈這頭,就是舷梯的最後一級,紅綠燈那頭,就是無邊的陸地。所以她離不開源氏重工周圍的兩條街,就像1900離不開海洋。
繪梨衣離開這裡的理由也很簡單,在這裡,她聽不到那個聲音了,也夢不到那個熟悉的夢境了,所以她想回去,她覺得那不像是夢,而是自己真的經歷過一次的事情,只不過自己忘記了。
就在繪梨衣走神的時候,電視漆黑的螢幕突然波動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水面落下了一滴水珠一樣。
“哦,上杉小姐?你在嗎?在的話請拍三下地面。”裡面傳出了聲音,是用日語說的,但是有些生硬。
繪梨衣用右手拍了三下榻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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