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第二天,天色未亮,趙淨睡的正熟,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趙淨披著衣服開啟門,率先看到的居然是老爹趙實,不由得心中一緊,道:“出什麼事情了?”
趙實遞給他一道奏本,道:“你先看吧。”
趙淨連忙伸手接過來,看著筆墨未乾的字跡,明顯是抄錄,從頭看到尾,面上逐漸凝重。
趙實一臉肅色,道:“進去說。”
趙淨嗯了一聲,轉身去點燈。
趙常關上門,等兩父子坐下,道:“公子,這道奏本,據說是昨夜就送進宮,陛下看到後大怒,一早就傳旨廷議,命溫體仁與錢謙益當廷對質。”
趙淨在燈光下看著手裡這道奏本,目光閃動。
這是溫體仁上的‘直髮蓋世神奸疏’,目標十分明確——錢謙益。
溫體仁翻出了錢謙益在天啟元年的科舉舞弊案,言辭激烈,憤慨之情溢於言表。
許久之後,趙淨若有所思的道:“溫體仁真是急了,居然連一夜都等不及。”
趙實坐著不動,瞥了眼趙常。
趙常立即會意,道:“對了公子,陛下欽點你去吏科,任右給事中,今天的廷議,你也要去。”
趙淨眉頭抑制不住的跳了又跳,只覺心驚,道:“陛下,欽點我去吏科?”
趙常點頭,道:“高公公傳話,說是陛下讓你親自駁回那道罷你官的文書。”
趙淨越發驚疑,崇禎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把我當做刀,準備對付誰嗎?
趙實道:“吏科都給事中章允儒與錢謙益交情匪淺,此人行事偏激,慣常小事大作,死咬不放,你要當心。”
趙淨心裡一動,道:“爹是擔心,他會在廷議上,說出一些事情來?”
趙實道:“我在擔心你。”
趙淨怔了下,道:“這是溫體仁與錢謙益的爭鬥,關我什麼事情?”
趙實目光異色一閃,直視著趙淨,道:“你為什麼一直都認為,錢謙益就入不了閣?”
趙淨張著嘴,頓時語塞,腦中飛轉,找了個藉口道:“錢謙益是一個蛇鼠兩端的小人,表面上謙謙君子,實際上利慾薰心,這種人,陛下是容不得的。”
趙實一眼看破了這個蹩腳藉口,道:“‘錢黨’,未必是不存在的。”
趙淨聞言,身體莫名一冷一顫,道:“真的有‘錢黨’?錢謙益才回來多久?他除了聲望外,有什麼能力組建‘錢黨’?”
趙實神情冷肅,道:“我要告訴你三件事;第一:‘錢黨’存不存在,今天廷議你就知道了。第二,高宇順的事,決不能在廷議上被揭發出來!第三點,這一次的廷議,你要謹言慎行,即便他們波及到你,只要不是立即處決,都要忍!”
趙淨慢慢沉色,靜靜看著趙實。
老爹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他知道什麼了?
趙實與他對視,道:“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記住:對沒有發生的事情,哪怕勝券在握也不要過於篤定,不到最後一刻,任何事情都會發生!”
趙淨雙眼光芒驟閃,深深的看著老爹。
這句話,是在暗示什麼?還是,他發現了我什麼?
趙淨心裡悄然緊張起來,神色不動的道:“爹,你想說什麼?”
趙實還是萬年不變的神色,道:“你記住我說的話。”
趙淨收回目光,心裡急轉,總覺得這老爹話裡有話,意有所指。
片刻後,拋掉那個比較荒謬的想法,趙淨按耐住浮動的心思,思考著溫體仁上書揭發錢謙益這件事。
溫體仁到底是韓爌的門生,他們師徒合力,有什麼人是扳不倒的?
韓爌現在的分量是無可比擬的,朝廷加在一起都不行。
崇禎對整個朝廷是極度不信任,唯獨對韓爌信任有加,言聽計從。
歷史,會發生改變嗎?
趙實看著這個兒子,眼神微動,道:“這一次,應該算是你第一次上朝,好好看吧。”
趙淨下意識的點頭
雖然他見過崇禎兩次了,都是以‘當事人’參與的,算不上真正的廷議。
現在,崇禎召開廷議,依律科道言官列席。
趙實說完了,便起身往外走。
趙淨注視著他的背影,目光怪異。
這老爹,他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了?
原本十分清晰的世界,對他來說,漸漸變得陌生,模糊不清了。
趙常等趙實走了,這才上前低聲道:“毛御史傳來話,讓公子謹言慎行。”
趙淨眉頭一挑,道:“有什麼暗示沒有?”
趙常搖頭,道:“沒有。還有一個訊息,不知道真假,據說,瞿式耜,從天牢出來了。”
趙淨神情立變,繼而沉著臉,心裡有了強烈的不好預感。
趙常看著他的神色,連忙道:“公子,那瞿式耜只是打了人,只要對方不追究,也不算什麼大事,放出來……是正常的吧?”
“這個時間點不對,”
趙淨轉頭看向還漆黑一片的門外,自言自語般的道:“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今天要發生的事情,或許會有些不一樣……”
他的一雙小翅膀扇動了一些漣漪,歷史,真的因此會發生改變嗎?
錢謙益,能夠得償所願的入閣嗎?
趙常等了一會兒,道:“公子,時間差不多了。”
趙淨嗯了一聲,深吸一口深夜冰冷的空氣,起身洗漱一番,換好朝服,便大步出門。
趙實站在屋簷下,目送著趙淨的背影,眉頭始終擰結在一起。
今天的廷議,註定會是龍爭虎鬥,誰都無法預料最終結果。
另一邊,宮門開啟,朝臣們打著呵欠,接二連三的入宮。
今天不是朝會的正常時期,幾乎沒有人事先準備。
錢謙益已經知道了溫體仁的那道‘直髮蓋世神奸疏’,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寬闊臉角儒雅自信,嘴角掛著微笑,腳步從容。
章允儒走在他邊上,低聲道:“侍郎,溫體仁居心叵測,用意歹毒,萬不可不防。”
錢謙益挺著大肚子,道:“那你說,他為什麼要上這道奏本?”
章允儒當即惡狠狠的道:“自然是攻訐侍郎,妄想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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