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案件堆積在一起,一時間處理不完,犯人便一直在刑部大牢,人滿為患,不足為奇。
“大理寺,得儘快恢復正常。”
許久之後,喬允升道。
小吏站在一旁,只是看著喬允升。
大理寺卿還在刑部大牢,吏科的人將大理寺給封了,怎麼恢復正常?
好一陣子,喬允升似恢復了一些,再次彎腰,拿起筆,漫不經心的道:“送到了嗎?”
小吏神情微變,上前躬身,低聲道:“前幾日應該便到了,只是孟津還沒有回信。”
喬允升,孟津人。
喬允升道:“收到信後,讓他們遞話回去,有些箱子暫時不要開啟,銀子要少用,低調做人做事,莫要張揚。”
小吏道:“尚書放心,小人一定囑咐妥當。”
喬允升沒有再說話,睜著渾濁雙眼,熬夜處理公務。
八十歲,正是奮鬥的年紀。
相對而言,趙淨這段時間,輕鬆寫意,偶爾入宮,其他時間,基本都在府裡看書。
躺在搖椅上,吃著水果,曬著太陽,看著書,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這個字念什麼?”突然間,趙淨歪過身,將書遞向邊上的柳隱。
柳隱大眼睛閃亮,只是看了眼,便道:“與‘永’同音同義。”
趙淨點點頭,又躺回去。
柳隱捶著腿,看著趙淨,抿著嘴唇,欲言又止。
趙淨翻了一頁,目不斜視的道:“想問我有沒有答應周閣老?”
柳隱俏臉露出一絲懼意,咬著嘴唇,輕輕嗯了一聲。
趙淨神色如常,道:“沒答應。”
柳隱長鬆一口氣,小手更勤快的給趙淨捶腿,甜甜的道:“謝公子。”
趙淨繼續看書,只是心裡覺得,世事著實有趣。
周道登遭到東林黨圍攻,原本已是生死一線,偏偏溫體仁絕地反擊,將東林黨打退。
東林黨一退,變相的解救了周道登。
周道登得以‘致仕歸鄉’,平穩落地。
在臨走之前,還想從趙淨這裡要回柳如是。
趙淨自然不答應,而柳隱差點在周家被活活打死,哪敢回去。
“都給事!”
諸葛義從不遠處走來,手裡拿著兩道奏本,急聲道:“有人彈劾你。”
趙淨一動不動,道:“哪天沒有。”
諸葛義來到他身前,遞過一道,道:“是大理寺的人,他在奏本里說,吏科封查大理寺,導致大理寺無法履職,冤案不清,正人不伸。指責都給事是以權謀私,挾公報私。”
趙淨眉頭一挑,坐起來,道:“有些人坐不住了?”
諸葛義道:“下官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事情繼續拖下去,怕是會引起公憤。”
趙淨沉吟片刻,看著諸葛義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封禁大理寺,徹查都察院,有些大題小做,自找麻煩?”
諸葛義一怔,連忙道:“都給事做也沒錯,這本是旨意所明,都給事職責所在。”
趙淨道:“這些大話不用說。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躲。”
“躲?”諸葛義滿臉疑惑,道:“都給事,躲……什麼?”
趙淨直視著他,道:“逆案。”
諸葛義神情一凜,繼而肅色的重重點頭,道:“下官明白了。”
且不說‘逆案’牽扯太大,無數人涉入其中,單說因‘逆案’而掀起的朝野爭鬥,就不是一般人能參與的。
深陷其中,一不小心,身死道消!
周道登,一個個堂堂首輔,四朝老臣,差點就不能活著離開京城,由此可見其中的兇險!
趙淨道:“明白便好。回去告訴允大一聲,聲勢弄得大一些。”
諸葛義應了一聲,又道:“都給事,還有一事,巡鹽御史馮進遠上書,彈劾吏部王尚書,兵部申尚書,溫總裁,還有禮部的周侍郎,將他們並稱‘四凶’,指責他們以權謀私,禍國殃民,請求罷除。”
“四凶?”
趙淨愣了下,伸手接過奏本,仔細看完,道:“都是捕風捉影,沒什麼用。”
諸葛義瞥了眼邊上的小侍女柳隱,上前低聲道:“下官擔心,這只是試探。”
趙淨眉頭一動,道:“你說的有可能。還是那句話,不管朝廷怎麼亂,咱們做咱們的事,不要分散精力。”
諸葛義聽懂趙淨的意思了,抬手道:“下官明白。”
趙淨嗯了一聲,目送著諸葛義的背影,手裡輕輕拍著這道奏本。
諸葛義說的,應該是沒錯,東林黨或許在準備對溫體仁,王永光,申用懋,周延儒四人發起新一輪進攻。
只是,那晚的夜宴才過去多久?
真的片刻都等不得嗎?
這麼大的大明,那麼多的事情!
真是閒的啊!
“跟我走!”
趙淨忽的起身。
柳隱被嚇了一跳,差點被掀倒,急急站起來,道:“公子,去哪裡?”
趙淨道:“帶你去數錢。”
柳隱眨了眨眼,連忙道:“公子,好像下雪了,我去拿把傘。”
不多時,柳隱抱著兩把傘,小跑來到趙淨邊上。
趙淨瞥了眼,道:“只要一把就夠了。”
柳隱旋即放下一把,仰著小臉,笑容甜膩又討好。
趙淨帶著柳隱,出了門,直奔長安街。
與此同時,程紅妝站在程府中庭,眺望著大門方向。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下人從外面小跑而來,顧不得擦汗,道:“小姐,打聽清楚了,說是那陳其猷彈劾一位邊鎮大人物,惹怒了都察院的一位都御史,這才被抓走的。”
程紅妝俏臉凝重,道:“都御史?說清楚,是誰?是哪一位?”
都御史,分為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不等。
下人道:“打聽不到了,據說都察院那邊已經做出決斷,革除陳其猷一切官職,更要對陳其猷問罪,一旦大理寺過審,至少十年牢獄之災!”
程紅妝眉頭擰成川字,心裡急迫起來。
一旦都察院做出決斷,那便是迴天無術!
但要解救陳其猷,必須要對症下藥,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馬世伯什麼時候回來?”程紅妝問道。
下人道:“不知道,馬老爺早出晚歸,向來沒有定數。”
程紅妝心裡不安又煩躁。
她父親不在京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一個女子又不能拋頭露面,只能乾著急。
這時,程紅妝的貼身侍女從後面進來,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姐,那位公子要去錢鋪。”
程紅妝清麗雙眸閃過一絲亮光,急聲道:“快,快走!”
程紅妝剛走兩步,突然又道:“等下,我去換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