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允升面容蒼老,神態疲倦,對於趙淨的討價還價,聽得清清楚楚。
“說吧。”他沒有什麼精力與趙淨東拉西扯。
趙淨微微一笑,道:“有幾件小事,還請喬尚書幫忙。”
喬允升沒有說話,倚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這位老尚書很瘦,倚靠在那一動不動,趙淨看著,下意識的想去探探鼻息。
趙淨忍住了這個作死行為,道:“第一,下官奉旨清理刑部冤獄,還請喬尚書行方便。”
“嗯。”喬允升眼皮不動,從鼻腔裡發音。
趙淨道:“第二,家父……”
“你去找王尚書談,我管不到。”喬允升雙眼睜開一絲,眼神平靜又冷冽。
趙淨砸了砸嘴,這老狐狸。
“第三,”
趙淨沒有糾纏,道:“吏科的左右給事中,給事中,由下官舉薦。”
喬允升一動不動,注視著趙淨,片刻後,道:“好。”
趙淨面色如常,心裡迅速轉動起來。
這麼一來,吏科就是完全他說了算。那些人捨得這麼大的利益,忍受他獨霸吏科?
是急於了結‘錢謙益案’,繼續推進會推閣臣一事?
還是有著什麼別的目的?
喬允升緩緩坐起來,道:“就這樣吧。”
即便趙淨佔優勢,身處絕對勢力喬允升,沒有給趙淨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
趙淨同樣乾脆,道:“多謝喬尚書,下官告退。”
目送著趙淨轉身出門,喬允升下意識的皺眉,似乎覺得哪裡錯漏了什麼。
但他太過疲倦,思緒僵硬,睏意來襲,倚靠在椅子上,輕輕閉上眼。
趙淨出喬允升的值房,返回他的值房。
坐到椅子上,隨手翻著案卷,面無表情的想著‘錢謙益一案’。
瞿式耜的死,絕對不是一個偶然,一定有他必須死的理由。
是誰要他死,是誰在滅口,是誰在企圖掩蓋什麼事情?
越想越多,越多越亂,一團亂麻。
趙淨找不到頭緒,但深感其中一定有大秘密!
……
晚間,趙淨下值回到府邸,便坐在桌前,一直等候趙老爹回府。
一直等到深夜,趙實才回來,滿臉的疲憊。
趙實雖然疲憊,精神還好,坐在趙淨對面,開門見山的道:“你想怎麼做?”
趙淨沒有藏著掖著,道:“我們沒有退路。”
趙實一如既往的表情淡漠又認真,道:“高宇順不是傻子,他與朝臣不一樣,你現在利用他,將來會付出更多的代價。”
趙淨一直都知道,他與高宇順的事瞞不過趙老爹,並不掩飾,道:“如果這一次還不能將錢謙益一棍子打死,將來他真的有可能會回來。”
趙實道:“你別忘了‘私改敕書案’,這樣無異於謀逆的大案,王在晉,張慶臻等人還是能全身而退,你覺得,你那些所謂的證據,能把錢謙益怎麼樣?”
趙淨稍稍沉吟,道:“這次不一樣,上一次是朝廷所有人都在保他們,而這一次,朝廷在斷尾求生。”
趙實道:“斷尾求生不是拋棄錢謙益,朝廷的底線,便是錢謙益不落罪,罷官後,安穩回應天養老。”
趙淨冷笑一聲,道:“他休想!”
趙實眉頭動了動,道:“你鬥得過朝廷嗎?”
趙淨深吸一口氣,道:“鬥不過也得鬥,這麼長時間,耗盡心機,窮盡手段,要是還讓錢謙益全身而退,而我們……繼續心驚膽戰,戰戰兢兢的過每一天,我們圖什麼?”
趙實沉默。
他比趙淨更清楚朝廷,更明白其中的兇險。
‘私改敕書案’,都能輕輕鬆鬆的洗白、脫罪,錢謙益那些罪,又算的了什麼?
現在的朝廷不是以前,朝廷要想保一個人,少年皇帝根本無力按照他的心意或者大明律法、禮法行事。
趙淨見老爹不說話,道:“爹,一切,都由廷議而決吧。”
“廷議?”
趙實思索一陣,默然點頭,並不評點。
廷議,誰說了都不算。
趙淨不算,朝廷不算,少年皇帝同樣不算。
最終的結果,還是要互相博弈。
趙淨見趙老爹不說話,便當他預設了,迅速轉移話題,道:“爹,戶部的鹽引,是怎麼運作的?”
趙實一怔,道:“鹽引?有鹽商找你了?”
趙淨搖頭,道:“不是,是有個鹽商被抓,找到我搭救,順口問問。”
趙實看了一眼趙淨,不動聲色的道:“幾乎等同於在賣,戶部將鹽引賣給鹽商,換取一些銀子,充繳國庫。”
趙淨眨了眨眼,一臉懵,道:“這麼簡單?”
好歹是國政,就這麼水靈靈的賣出去?
趙實道:“鹽政早就形同虛設,這麼多年下來,鹽引已變成了一個形式,朝廷根本管不了多少。”
趙淨思索著,道:“就是說,鹽政早就被掏空,朝廷管不了,索性直接賣給鹽商,實際上收不上稅?”
趙實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畢尚書一直在著力整頓,但鹽政涉及太多,從上到下,從京城到地方,別說戶部了,就是整個朝廷都難以扭轉……你想要鹽引?”
趙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鹽政衰敗,可沒想到,衰敗的如此徹底。
“這鹽引,其實沒有什麼用處?”趙淨還是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
趙實道:“對拿不到的人有用。”
趙淨瞬間就懂了,‘鹽業’已經被瓜分殆盡,格局形成,只有那些沒有進入鹽業的人才能作為敲門磚。
趙淨想著與滿桂的事,思索再三,道:“九鎮的鹽引,也形同虛設?”
趙實道:“差不多,賣給鹽商,換一些布匹,糧食等物,戶部每年再象徵性的給幾千兩銀子。”
幾千兩?
趙淨嘴角抽了抽,事關數十萬,上百萬人,只給幾千兩?
那可是九邊重鎮,事關國家安危!
趙實隱約猜到趙淨提到鹽引,不會只是搭救一個鹽商那麼簡單,道:“如果你想涉入鹽業,我可以動用關係,給你一些鹽引,再劃定一些府縣經營,每年,大概有上萬兩銀子的收入。”
趙淨看著趙老爹,忽的警醒,道:“爹,戶部侍郎,不是沒了嗎?”
趙實淡淡道:“關係在。”
趙淨下意識的點頭,還是覺得古怪,低聲道:“爹,戶部,是不是在內部就將鹽引給瓜分了?”
趙實臉色不變,道:“有一些常年積累下來的,檯面下公認的規矩。”
潛規則!
趙淨想到了,還是覺得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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