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到十月的太原,終於下了一場雨。
淅淅瀝瀝,雖然不止渴,卻能撫慰人心。
黃雲發從布政司出來,滿臉的陰沉。
馬車邊上的家僕看著他家老爺上了車,駕出一段距離才回頭問低聲道:“老爺,不順利嗎?”
馬車裡的黃雲發臉色更加難看,道:“我早就知道這王用不堪一用,沒曾想,比耿如杞還不如!”
家僕一驚,道:“老爺,這會損害你的計劃嗎?”
黃雲發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道:“不會。區區一個布政使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家僕道。
但黃雲發卻沒有‘那就好’,臉上充滿了恨意。
王用收了那麼多字畫,到了真正用他的時候,這王用居然拒絕得乾脆利落!
‘沒用的狗東西!’黃雲發心裡大罵。
王用原本在他眼裡,是一個愁眉不展,志不得償,頗有野心的可用人,可現在看來,卻是膽小如鼠,志大才疏,完完全全的無用之人!
耿如杞是因為被嚇怕了,這王用,卻是本性如此!
但即便如此,黃雲發也沒有與王用撕破臉,作為商人,他不會與任何官場上,尤其是大人物撕破臉,哪怕對方再令他難堪、失望。
黃雲發心裡暗罵許久,還是逐漸的鎮定心神,眼神裡冰寒如霜,一片冷靜的思索之色。
自從建虜入塞退走,朝廷、宣大等都在發生激烈的變化,不止是當官的在搶官,搶地盤;商人也在搶,搶能搶到的一切好處!
而山西作為晉商的大本營,距離張家堡最近的地方,無疑爭鬥也是最為兇猛。
黃家在晉商中的勢力只算中游,要是不能搶得先手,那好處都將是別人的!
尤其是新來的那位太原知府,肆意亂來,將太原府、山西都攪和的亂七八糟,黃家要是再不行動,以後連喝湯的機會都沒有!
黃雲發沉著臉,望著窗外,內心湧動,躊躇滿志。
就像他與王用說的,趙淨也不過是一個知府,想要對付他,有的是手段!
趙淨並不知道這些,冒著小雨返回太原。
騎著馬,搖搖晃晃,心情是格外的好。
這一趟出巡,不但不止是將太原府上下的情況摸了個透熟,還收服了各州縣。
今後他的政令將不會不出太原府,而是相對暢通的多!
邊上的毛羽健就沒有那麼好心情了,挺著大肚子,一臉幽怨,道:“我說,你能不能少惹點事。”
趙淨轉頭看向他,笑著道:“怎麼了?又有人彈劾我?”
毛羽健胖臉抖了抖,道:“山西道御史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朝廷很快會再派人來。”
趙淨有些意外了,道:“這個訊息我倒是不知道。”
毛羽健哼哼兩聲,道:“山西那麼多官員彈劾,即便你有人力保,朝廷,陛下真的就不起疑心嗎?”
趙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有道理。”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起疑。
朝廷對他有所懷疑是正常的,畢竟他做了太多‘出格’的事,將太原上下得罪了個遍。
即便有巡撫,有道御史的辯護,也難以消除。
而徐光啟的回京,也為他說了好話,算是進一步辯解,令朝廷的懷疑減輕。
可終究因為趙淨不間斷的的動作導致的不間斷的彈劾,朝廷疑慮難消,再派欽差,不算奇怪。
只是,為什麼趙淨沒有得到一點風聲,反而是毛羽健先一步知道了?
‘溫體仁準備對我下手了?’
趙淨心裡慢慢推敲。
現在的朝廷格局逐漸分明,都察院,吏部都掌握在次輔溫體仁手中。
毛羽健瞥了眼沉思狀的趙淨,道:“我跟你說,收一收,再這樣下去,我遲早被你連累。”
趙淨被毛羽健不滿的話喚醒,笑了笑,道:“你的同僚來了,不是應該開心嗎?怎麼反而擔心了?”
毛羽健滿腹怨氣,道:“你的事要是被發現了,一道奏本,你我都是人頭落地,你說我擔心什麼?”
趙淨搖了搖頭,道:“不就是一個監察御史嗎?無非是要銀子,三千兩夠不夠?五千,一萬,我不信堵不住他的嘴。”
毛羽健看著趙淨是怔了又怔,而後目光看向前面,張著嘴,一時間完全反應不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的認為趙淨不會去行賄新來的監察御史,而是公事公辦。
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
毛羽健又轉頭看向趙淨,神情古怪。
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人,為什麼我覺得他不會行賄呢?
趙淨彷彿無所覺,道:“再不行,給他用點手段,酒色財氣,來到太原府,我還能由他胡說八道,害了你我不成?”
毛羽健嘴角哆唆著,很是無語。
他之前居然下意識的將趙淨當做了什麼正直清流。
這傢伙就是陰險卑鄙的小人!
趙淨沒有將什麼新來的山西道御史當回事,撇頭與毛羽健道:“我聽說,陝西那邊又出事了?”
毛羽健點點頭,道:“朝廷要徹底圍剿西北匪寇,到時候你得借兵,甚至可能要親自率兵,聽從調遣。”
趙淨沒有什麼意外的,道:“能不能不去?”
太原這麼多事,趙淨可不想去陝西摻和,純屬徒勞無功,說不得還是當炮灰。
毛羽健回頭看向他,道:“洪承疇的名聲你應該聽過吧?他可是敢臨陣斬將的人,你要是不去,他一道彈劾奏本,說你抗命不尊,貽誤軍機,你我都受不住。”
趙淨眉頭皺了皺,道:“有道理。”
在‘軍機’一事上,朝廷向來殺伐果斷,沒有什麼商量餘地。
趙淨心裡思索著對策,卻沒發現,已經到了府前街。
人潮洶湧,來來往往,熱鬧依舊。
毛羽健倒是反應過來,艱難下了馬,道:“沒有人迎接你嗎?”
趙淨被他這一叫也看出地方了,跟著下馬,道:“我沒通知他們。”
毛羽健想到了什麼,繞到另一邊,牽著馬與趙淨低聲道:“耿如杞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耿如杞已經猜到是趙淨在背後推動張家告狀,在毛羽健看來,兩人已然撕破臉。
作為巡撫的耿如杞,對趙淨有著絕對優勢,除非趙淨謀反,否則耿如杞一道命令,就能將趙淨收押,送入京城天牢。
趙淨不為所動,道:“明天去拜訪撫臺。”
“明天?”
毛羽健雙眼瞪圓,道:“你還要拖到明天?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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