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於汴眼神微變,轉向黃雲發。
黃雲發五官僵硬,扯著嘴角,一個字發不出來。
什麼一百萬兩,那是對外宣稱,實際上還不足一萬兩!
這麼做,是為了換取河南的茶、鹽等的銷售特定區域,簡而言之,就是花錢壟斷了一塊地方的鹽茶的售賣。
曹於汴深吸一口氣,道:“兩千頃,誰都買不起。”
趙淨一笑,道:“說的也是,是下官著急了。太原府事多繁雜,處處要用銀子,下官這也是急糊塗了,曹總憲莫要見怪。”
曹於汴凝視著趙淨,眼神裡是深深的警惕。
趙淨三番兩次的進攻,卻又三番兩次的輕易撤軍!
這不是他的個性!
作為與趙淨打過無數次交道的人,曹於汴心裡立即就斷定,趙淨必有陰謀!
“動筷動筷,”
耿如杞不管趙淨在打什麼算盤,也不管曹於汴如何作想,拿起筷子,招呼著道:“菜都涼了。不是說好,今天只談風月,不談其他嗎?”
耿如杞的面子還是很好用的,眾人都得給,拿起筷子,配合的吃了幾口。
但大概只有晉王還有一點胃口,其他也就是給面子,吃了一口,紛紛放下筷子,彷彿在醞釀著什麼。
黃雲發眼神不停的在眾人身上轉動,耿如杞,是不用指望的,這個人是老滑頭。
王用,沒用。
曹於汴,他還能壓得住趙淨嗎?
黃雲發親眼所見,趙淨與曹於汴針鋒相對,且曹於汴雖然義正言辭,言語鋒利,可趙淨並不懼他,反而是曹於汴有些束手束腳,完全不像一個東林黨大佬,曾經的都察院臺長!
他又哪裡知道曹於汴現在的處境。
隨著成基命的致仕,東林黨在朝廷徹底失去權柄,別說內閣了,便是六部尚書都無一個!
而新上位的首輔周延儒,次輔溫體仁正在羅織罪名,準備發起一場新的‘逆案’,東林黨人人自危,自顧不暇,誰還有餘力來幫曹於汴對付趙淨?
氣氛,再次變得僵硬,尷尬。
耿如杞已經不想再活躍氣氛了,自顧吃菜。
趙淨該說的都說了,也自顧吃飯。
王用見狀,拿著筷子,猶猶豫豫,不知道是夾還是不夾。
黃雲發心頭陣陣發涼,餘光不斷的看向曹於汴。
曹於汴臉色難看,手裡的筷子放下,忽然起身,大步向外面走去。
黃雲發見狀,連忙起身,還不忘向耿如杞、王用、趙淨行禮,而後快步追了出去。
耿如杞見狀,搖了搖頭,看著趙淨,輕嘆一聲,道:“我原本想著做個和事老,為你化解在朝廷的危局。”
趙淨微微一笑,道:“朝廷裡哪有什麼危局,要說有,也應該是他們的。”
耿如杞擦了擦嘴,道:“你莫要大意了,他們在朝廷還是很有能力的。”
趙淨道:“能力也好,實力也罷,轉眼即逝。”
趙淨在朝廷其實還不到三年時間,可他親眼看到,朝廷的大人們如同走馬觀燈的換,龐大的勢力也是說倒就倒。
在當今朝廷,沒有什麼是不變的。
甚至於,皇宮裡那位皇帝陛下,也不是長久的。
耿如杞見趙淨如此固執,又搖了搖頭。
朱審烜懶得摻和這些事,盯著趙淨道:“趙知府,回去?”
曹於汴,黃雲發已經走了,這場鴻門宴破碎,朱審烜留下也沒有什麼用,道:“那尊金佛,下官這就讓人送到王府。”
朱審烜在乎的就是這個,連連點點頭,起身就向外走。
耿如杞等他走出門,似乎想起了什麼,道:“比老晉王倒是差的太多。”
趙淨卻笑著道:“撫臺,在這個時局下,聰明人未必活得長,蠢人未必死得快。並且,我覺得,咱們這位晉王殿下,或許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愚笨。”
耿如杞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趙淨已經徹底開罪曹於汴,東林黨加上晉商的勢力,想要在朝廷掀起波瀾,太過容易了。
以現在朝廷的風氣,分分鐘鍾能將趙淨罷官,押回朝廷問罪。
趙淨稍稍沉吟,道:“其實,我一直在拖延時間,在未準備好之前,不打算動他們。不過,我不動他們,他們卻想動我,就怪不得我了。”
王用坐在兩人中間,聽著他們的對話,莫名的覺得心驚肉跳。
曹於汴可是東林黨大佬啊,曾經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而黃雲發是大晉商,不止是在太原、山西,在京城也是很多達官貴人的座上賓!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耿如杞作沉思狀,道:“你在京城的靠山,能保得住你?”
趙淨目光微微閃動,道:“我最大的靠山,是陛下。”
耿如杞臉色驟變,想要開口追問,卻沒發出聲音。
趙淨這句話的含義太多了,有那麼一個太過可怕,不敢去想,更不能問!
王用更是瞪大雙眼,這趙淨,是皇帝的親信嗎?是皇帝派來山西的?有什麼目的?
趙淨從他們的表情彷彿看出了他們所想,笑著道:“也可能不是撫臺想的那樣。總之,他們既然開戰,下官只能應戰了。那黃雲發這段時間上躥下跳,搞風搞雨,真當他是個人物了,先拿他開刀!”
耿如杞聞言倒是心裡稍松,商人算什麼,比庶民還低賤的東西,拿他們開刀,喜聞樂見。
只要不動曹於汴就好。
在東林黨風聲鶴唳之際,要是趙淨突然跳出來,拿下曹於汴,定然會令東林黨大怒,同仇敵愾,將趙淨當做發洩憤怒的物件!
那種場景,想想都可怕,趙淨肯定抵擋不住。
王用很想為黃雲發辯解幾句,畢竟過往收了他不少好處。
但想著並未留下什麼把柄,加上耿如杞預設,索性低著頭,假裝沒聽到。
趙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動聲色的道:“撫臺,今天的宴,是說和宴?”
耿如杞當即道:“自然是。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總不能我在家裡給你擺鴻門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