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儘管衝擊的狂瀾已然平息,但那毀天滅地的轟鳴彷彿還在她顱腔內瘋狂震盪,餘音鑽鑿著每一寸神經)
葉虛戰勝了血煞子!
但這勝利的代價沉重得令人窒息。毀滅性的強光與衝擊雖然平息,空氣中卻瀰漫著濃重的焦糊味與血腥氣混合的刺鼻氣息,令人作嘔,混雜著塵埃的苦澀,吸入肺腑如同刀割。破碎的瓦礫、斷裂的梁木、崩裂的牆體散落一地,月光穿過殘破的殿頂,慘白地照亮了這片狼藉的廢墟中心,每一道被拉長的陰影都如鬼影般搖曳不定,彷彿隨時會撲噬生人。整個戰場中心凹陷下去,形成一個觸目驚心的焦黑深坑,坑底甚至隱隱可見熔化的痕跡,如同被天火狠狠犁過,焦土中還嵌著幾片碎裂的兵器殘骸,反射著幽冷的月輝,更添幾分死寂的猙獰。
冥天和司馬南幾乎同時御劍疾馳,化作兩道撕裂夜幕的流光,不顧一切地衝破瀰漫的厚重煙塵,衝向那片被激戰徹底蹂躪後的戰鬥廢墟。空氣中瀰漫著硝煙和血腥的混合氣味,濃得化不開,廢墟里散落著破碎的兵器碎片、焦黑的石塊和殘簷斷壁,宛如地獄的縮影,無聲地、卻又無比淒厲地訴說著方才戰鬥的慘烈。司馬南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止,每一次搏動都像重錘狠狠敲擊,幾乎要掙脫束縛蹦出體外,她的喉嚨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連吞嚥都異常艱難,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的塵土味,嗆得她陣陣咳嗽,肺部彷彿被無數細針扎刺,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她踉蹌著前行,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滿地的障礙物——尖銳的斷木、斷裂的樑柱、凹陷的地面和黏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每一步都像踏在燒紅的烙鐵上,灼熱的痛感從腳底直竄上神經末梢,刺得她渾身顫抖。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緊緊貼在冰冷的面板上,冷風從殿頂巨大的破洞灌入,一吹,更添幾分刺骨的寒意,而前方廢墟深處傳來的、幾乎被嗚咽風聲掩蓋的微弱呻吟,則讓她猛地加快了腳步,恐懼與決心在胸中激烈交鋒,撕扯著她的理智,驅使她不顧一切地向前。她腦海中閃過師叔平日威嚴的身影,那份敬仰化作一股蠻力,支撐她越過又一道坍塌的石堆,碎石劃破手掌,鮮血混入泥濘,她卻渾然不覺,只求儘快抵達那聲音的源頭。
“師叔!”嘶啞的呼喊帶著哭腔,在空曠死寂的廢墟間撞出空洞的迴音,顯得無比渺小,瞬間便被更猛烈的風聲吞噬殆盡。那呼喚消散後,死寂更濃,司馬南的心沉入谷底,但一聲更清晰的喘息從塵埃深處傳來,她咬緊牙關,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刺。
月光下,她終於穿透塵埃,看到了那唯一挺立的身影。葉虛屹立在廢墟中央,衣衫破碎不堪,渾身佈滿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順著破損的衣襟滴落,在焦土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身形微晃,卻如一座不倒的山嶽,月光勾勒出他蒼白的側臉,嘴角掛著一絲血痕,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穿透塵埃直視著她。司馬南淚水決堤,跌跌撞撞地撲過去,雙手顫抖地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哽咽道:“師叔,您還活著!”葉虛勉強擠出一抹虛弱的微笑,聲音沙啞卻堅定:“傻丫頭,我沒事,別怕。”
葉虛背對著她,站在一片焦黑的、向下凹陷的地面中央,如同風暴過後唯一不倒的礁石,身形在慘淡光線下顯得格外孤寂而堅韌。他手中的長劍斜指地面,劍身黯淡無光,甚至佈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紋,彷彿經歷了萬載風霜,隨時會崩碎成齏粉。他那身原本飄逸潔淨的道袍此刻已破碎不堪,被暗紅的血汙和焦黑的塵土覆蓋,幾乎看不出原色,襤褸的碎布條在夜風中無力地輕顫。他的身體微微佝僂著,左肩至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正汩汩湧出溫熱的鮮血,順著破碎的衣襟滴落,將腳下焦土染得更深,形成一片不斷擴大的、粘稠的血泊,緩緩蔓延開來,反射著冰冷的月光。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動作遲滯如負重萬鈞,每一個細微的移動似乎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傷痛,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聲響。
月光徹底照亮了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如同一張被抽乾了生氣的面具,嘴角還掛著一縷未乾的血跡,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他的眼神疲憊至極,深邃得如同歷經萬載寒冰,空洞而遙遠,但在這片冰封的深處,卻有一簇微弱卻執拗的光焰未曾熄滅,頑強地映著慘淡的月華閃爍,那是屬於勝利者的不屈。他看向司馬南,那雙幾乎失去焦距的眸子似乎艱難地辨認出了她,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動,似乎想扯出一個安撫的弧度,或是說些什麼,卻只發出一聲壓抑的、從胸腔深處擠出的悶哼,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隨即,他身形猛地一晃,彷彿支撐到此刻已是極限,緊握的長劍“哐當”一聲脫手墜地,砸在碎石上發出刺耳尖銳的脆響,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單膝重重地跪倒在焦土與血泊之中,激起一片塵埃。唯有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喘息聲,沉重而破碎,如同破舊風箱,證明著這場慘烈勝利後的生命仍在頑強延續,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無法抑制的痛苦顫抖,每一次呼氣都彷彿耗盡了最後的氣力,胸膛劇烈起伏。
魔頭血煞子終伏誅,郭誠頓失依仗,多年種種累累罪行,盡數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再無遮掩。其罪孽之深重,罄竹難書:不僅暗中勾結魔教,為之提供庇護,輸送朝廷機密,成為魔教安插在朝堂的毒瘤,毒汁滲透朝堂肌理;更於朝堂內外,苦心培植心腹爪牙,編織龐大勢力之網,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將忠直之士排擠打壓,黨羽如蛆附骨;尤令人髮指者,郭誠屢設毒計,構陷忠良,羅織罪名,致無數正直之臣含冤莫白,身陷囹圄,乃至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哭聲震天;其魔爪更伸向無辜百姓,為斂財滅口,縱容黨羽燒殺擄掠,強取豪奪,所過之處十室九空,生靈塗炭,哀鴻遍野,民怨沸騰;其野心日益膨脹,禍亂朝綱,結黨營私,賣官鬻爵,致使法度廢弛,吏治腐敗,幾使社稷傾危,國將不國,大廈將傾。
此案經三法司縝密詳查、公正公審,歷時數載,多方取證,日夜推敲,終將案情層層剝離,真相如抽絲剝繭。其罪證確鑿如山,不可撼動,每一環節皆經反覆核驗,鐵證鑿鑿。查獲密信往來,字字皆其通敵叛國、構陷忠良之鐵證,筆跡清晰可辨;信中所書,盡是暗通匈奴、出賣軍機之密謀,條條樁樁,觸目驚心。眾多關鍵證人挺身而出,證詞環環相扣,直指郭誠;其中有昔日親兵,目睹其暗中調兵,更有心腹幕僚,親口供述其詭計,證言如山崩海嘯。更有其以假軍情為致命誘餌,詭詐誘騙鎮北軍主力孤軍深入絕境,致其深陷匈奴鐵騎重圍,最終全軍覆沒之血腥罪證;此計毒辣,令數萬將士血染沙場,忠魂泣血。同時起獲郭誠及其黨羽精心偽造之信函,意將通敵叛國滔天罪名嫁禍於鎮北軍元帥司馬瑞(司馬南之父),其心可誅,險惡至極!偽造之信,筆跡摹仿精妙,幾可亂真,若非刑部頂尖高手明察秋毫,識破其中細微破綻,幾乎鑄成千古奇冤。此等文書罪證,皆經刑部昭告天下,張貼於市井街巷,供萬民觀瞻,真相大白於四海。
真相大白之際,舉國震驚,朝野譁然,如沸鼎之水。上至公卿,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切齒痛恨,人人唾棄郭誠之奸邪狠毒,視其為國賊,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朝堂之上,群臣激憤,紛紛上奏嚴懲,奏章如雪片;市井之間,百姓唾罵不絕,酒肆茶坊皆議其惡,怨聲載道。朝廷遂頒明旨,昭雪司馬將軍府百年忠烈之清白,洗刷門楣之辱,沉冤終得昭彰。旨意中,追述司馬瑞戎馬一生,忠勇無雙,賜諡號“忠烈”,敕令重修陵寢,以彰其功。天下皆知,昔日潑於司馬元帥及鎮北軍之汙水盡滌,沉冤得雪。那些因奸佞構陷而埋骨黃沙、馬革裹屍之鎮北軍英魂,終得於九泉之下瞑目,魂靈安息。其忠勇之名,必永載史冊,為後世敬仰追思,萬古流芳。魂兮歸來,終獲慰藉。朝廷追封厚葬,以慰英靈,設壇祭祀,香火綿延,英烈之氣長存。
葉虛經此一戰,傷重閉關,內息紊亂如沸湯,經脈受損,需靜養數月方得復原,非一時之功。司馬南依循葉虛指引,跋山涉水,歷經艱辛,前往其友人所在的臨微觀接母親甄氏。途中風雨兼程,司馬南心繫母安,步履匆匆,不敢有片刻耽擱。然甄氏不願隨子返回劍觀,執意留在清冷的臨微觀為亡夫司馬瑞守靈祈福。觀中清寂,她已在此齋戒多日,心如止水,塵念皆拋。
司馬南佇立於臨微觀清冷的庭院,凝望著母親甄氏單薄的背影,心頭泛起陣陣酸楚,眼眶發熱。秋風吹過,落葉蕭蕭,打著旋兒落下,更添幾分淒涼。甄氏跪在司馬瑞的靈牌前,青煙嫋嫋,燭影輕搖,映得她鬢角新添的白髮分外刺目,歲月在她臉上刻下深深皺紋,寫滿滄桑。
“母親,劍觀清幽,孩兒能護您周全,何苦在此孤守清燈?”她低聲勸慰,話音裡帶著難以抑制的輕顫,眼中噙著淚光,強忍著不讓落下。
甄氏並未回頭,只以冰涼如霜的指尖,帶著長年勞作的粗糙痕跡,一遍遍、極輕地撫過靈牌上深刻的名字刻痕,彷彿要記住每一道紋路:“南兒,你父一生忠烈,血染黃沙,魂歸於此。我若離去,這靈前香火誰來續?他的冤屈雖雪,可這心頭債,我得用餘生來償,一寸光陰一寸心。”她頓了頓,語氣決絕,聲音雖輕卻如金石墜地,不容置疑,“你回劍觀去吧,莫讓葉虛前輩久等。我在此誦經祈福,便是對你父、對鎮北軍英魂最好的告慰,也是我餘生所託。”
司馬南喉頭一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終是化作深深一揖,決然轉身踏出觀門。山風驟起,捲起落葉紛飛,撲打著她的衣襟,她遙望劍觀方向,只覺肩上擔子重如山嶽——母親的執念已深植於此,如古樹盤根,而她的路,仍需獨自前行。踏出山門,回望道觀飛簷剪影,她深吸一口清冽山氣,決意承父志,續寫忠魂,步履堅定地走向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