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搖曳,將他玄色的身影長長投映在光潔的地面上。
方才面對親族時的溫和沉穩盡數斂去,眉宇間只剩下深沉的凝重與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宗主口中的“內景論劫”,地圖上那吞噬千里的無邊黑暗,馮長老袖口那腐蝕陣光的暗紅印記…還有西南天際殘留的、如同巨大傷疤的紅潮印記…這一切,如同冰冷的巨石壓在心頭。
僅憑聽來的描述,終究隔了一層。
他需要親眼看看。看看這片他誓死守護的故土,在血月紅潮之後,究竟變成了何等模樣;
看看那荒域侵蝕的邊界,是否真如地圖所示那般步步緊逼;看看那些新生的“荒域孤島”,又潛藏著怎樣的兇險。
心意已決。李玄身形微動,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悄無聲息地自李府後門滑出。
沒有驚動任何守衛,沒有帶起一絲風聲,玄色的身影便已融入羅浮城外那深沉濃重、依舊瀰漫著淡淡血腥與焦枯氣息的夜幕之中。
他並未御空,只是在崎嶇的山林野地間疾行。
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出現在數十丈外,迅疾如電,卻又飄忽如煙。
越靠近西南方向,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與汙穢感便愈發濃重。
腳下的泥土不再是熟悉的黑褐色,而是漸漸染上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紅,鬆軟粘膩,踩上去如同踏在將凝未凝的血塊之上,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鐵鏽與腐朽的甜腥。
枯死的、形如鬼爪的黑色樹木越來越多,扭曲的枝椏刺向暗紅的天空,掛著褪色破爛的經幡,在嗚咽的夜風中無力飄蕩,發出“噗噗”的哀響,如同亡魂的嘆息。
傾頹的巨大佛骨半埋於紅土之中,空洞的眼窩幽幽地“望”著不速之客。斷壁殘垣間,散落的白骨在黯淡的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一些骸骨上附著的暗紫色皮肉,在夜風中微微蠕動,看得人頭皮發麻。
李玄在一處隆起的山崗上停下腳步。前方,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翻湧著灰黑色霧氣的區域,如同巨大的瘡疤,硬生生鑲嵌在暗紅的大地上。
那便是地圖上標記的、離羅浮城最近的一處新生“荒域孤島”!
霧氣之中,死寂是唯一的主宰,連風到了這裡都彷彿被吞噬,只有一種極其細微、如同無數沙礫在厚布上摩擦的“沙沙”聲,斷斷續續地從霧氣深處傳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惡意,不斷挑動著緊繃的神經。
他站在山崗邊緣,玄衣在帶著腐土氣息的夜風中拂動。
紫府神識如同最精密的觸鬚,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灰黑霧氣。
甫一接觸,一股冰寒刺骨、混雜著無盡怨毒與瘋狂的汙穢意念便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上來,瘋狂侵蝕!
“哼!”李玄悶哼一聲,眼中淡金光芒一閃而逝,大日金身自發流轉,氣血轟鳴,瞬間將那汙穢意念震散逼退。
饒是如此,神識反饋回來的景象依舊讓他心頭一沉。
那霧氣深處,空間似乎都發生了細微的扭曲,大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蠕動感。
一些形態扭曲、介於虛實之間的暗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這片“孤島”雖被宗門力量暫時封印壓制,隔絕了大規模的侵蝕擴散,但其內部蘊含的兇險與那不斷滋生的邪穢之力,如同深埋地下的毒瘤,隨時可能爆發。
夜風嗚咽,捲起幾片枯葉,打著旋落入那片死寂的灰霧之中,瞬間消失無蹤。
李玄默默佇立,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彷彿看到了南山萬里河山下,那無數正在蔓延、正在滋生的暗紅瘡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