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住於後山洞窟,程浩風住在後院中他當年曾住的屋子,他們隔得不遠卻各自修行,全當對方不存在。
胡仙仙每月會下山到山下村子換些油鹽醬醋,她並不是非得吃煙火之食,她是怕自己會忘了怎麼說話。
她自小生活在喧鬧的市井當中,這種清寂的苦修日子她起初很不習慣。打坐的時候,她總是無法靜心,要麼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要麼就忍不住睜開眼睛去看山裡的各種景緻。
程浩風除了每日去大殿給祖師上香,就在房中打坐,讀經。偶爾會在後院練劍,但是一直不曾出過雲華觀。
有一天,胡仙仙走到鎮龍囚玄陣旁,百無聊賴的看著陣法圖案。這處陣法已廢,看不到白迴風所存記憶中那靈氣波湧而形成的彩光絢爛。只有一些很古怪的石刻圖案,排列成圓形,環繞著當中的一塊黑色大石頭。
那些圖案都有一丈方圓,應該是就著山體的本來岩石雕鑿而成。那個黑色的大石頭是不太規則的圓形,大小約有五丈見方。這個黑色大石頭的材質和周圍其他岩石完全不同,不知是自然形成的,還是人工嵌入山體的。
胡仙仙飛掠到那黑色大石頭上,來回走了幾圈。感覺這黑石頭除了氣息沉滯,有些像磁石之外,也沒什麼特異之處。她不明白,這個陣到底是怎麼困住黑龍的。
猜來猜去猜不出合理答案,胡仙仙鬱悶地想,難道陣法是幌子,黑龍其實是被著黑石頭壓在這裡的?
自那以後,胡仙仙就常來琢磨鎮龍囚玄陣,越琢磨越覺得有意思。為了看懂那些古怪圖案,她也開始認真讀經書。打坐的時候,她也能靜下心來。
山中歲月不知年,從夏至秋,從秋到冬,又是冬去春來。這一天胡仙仙看著山中野花爛漫,想著程浩風一個人悶在後院裡可能身上都要長黴了,就去採些花準備送給程浩風。
胡仙仙哼著歌,選摘著顏色鮮豔的山花,她的心情如這春光明媚。當她捧著一大束花往後院走去,走到一半路程卻頓住腳步。
她想起白迴風喜歡在春天採些山花插入瓷瓶中,擺放在程浩風房間。胡仙仙扔了花,她不想做和白迴風同樣的事,她知道那樣不但不會讓程浩風感動反而會惹來他的冷嘲熱諷。
胡仙仙一邊往回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胡仙仙,你要記住,你應該靜心修行而不是做些雜事。”
她仍是過著練功,下山換些日用雜物,偶爾去看看鎮龍囚玄陣的枯燥日子。
她看著鎮龍囚玄陣外圓的那一圈圖案,越看越覺得像十二生肖。只是圖案用的是圓雕技法,線條圓潤流暢,很優美,卻不夠寫實。
這些年來,此處無人修整,圖案上長了不少青苔,更加顯得模糊不清。胡仙仙是看其中有幅圖,刻得很像兔子,才猜這些石刻是刻著十二生肖。
覺出圖案是十二生肖後,胡仙仙仔細看那些圖案,慢慢分辨出哪幅圖是刻的那種生肖。
一確定那些圖案所刻何物之後,胡仙仙又疑惑了,為什麼要刻這些生肖呢?難道指望它們鎮壓黑龍?
有一天,胡仙仙飛掠到半空看那排成圓形的圖案,看著看著就覺得那隻豬的圖案特別眼熟。不是這圖案眼熟,而是和這圖案很像的一個什麼物件讓她眼熟。
她想了很久沒想起來,在落地之後,準備練劍的時候,一下子想起來。那隻豬的圖案很像慧心玉劍啊!
只是呢,慧心玉劍略顯圓鈍的刃口被雕成了豬嘴的形狀。扁圓的劍身就是豬身,劍柄就是豬尾。
雕刻之人再給這“慧心玉劍豬”點上眼睛,安上四肢,就成了很怪異的圖案。
胡仙仙想看看自己有沒有想錯,就再去瞧其他圖案。
一瞧之下,就知道自己想對了。
鎮煞令本是一面略呈梯形的令牌,被繪成牛頭的樣子,添上牛角,真有些像牛。
瞞天皋本是一塊黑色的尖圓石頭,下面圓的部分刻成虎頭,上面尖的部分刻上一個王字,再添上一對虎耳,就成了一隻老虎樣子。
一元渾真簪比凡俗所用的簪子要長些,簪頭也要更大些。簪頭被刻成鼠頭、鼠身的樣子,長長的簪尾就是鼠尾。
紫星芷夢簫被扭彎刻成了蛇的模樣,幸好只是微微蜿蜒的蛇,要是蟠曲起來的蛇,胡仙仙無論如何也認不出是紫星芷夢簫。
紅雪拂塵的柄刻成了猴頭,拂絲則成了捲曲的猴尾。
紫芝蓮燈的樣子本來是三個紫色靈芝形的玉石圍合成個燈座,燈座上有個蓮瓣形的宮燈狀紅寶石。這裡的圖案上,紅蓮燈成了狗頭,紫芝臺成了蹲坐的狗身。
寒月芷夢琴雕成了羊的形狀,這琴的琴身本來就有個略突出的彎角,雕刻之人就將這個彎度刻成羊角。
若虛凝露是水滴狀的水晶球,刻畫的時候加上一對長耳朵就很像兔頭。
霧隱無隙網不似一般漁網以圓形為多,是方形的,長方的網就被雕成馬的身體。
念力玉如意和常見的如意形狀並無二致,在此處,如意雲頭就刻成龍頭,如意柄就刻成龍身。
風流金波鑑就是一面圓鏡,圓形的鏡身一半刻成昂起的雞頭,一半刻為翹起的雞尾。
胡仙仙在想為何沒有鎖心玉瓶呢?早有預兆,鎖心玉瓶會碎裂麼?十二神器正好對應十二生肖,鎖心玉瓶真是多餘。
胡仙仙悵然嘆著,難怪要集齊神器才能重建鎮龍囚玄陣,原來這陣法有對應圖案,到時只要將神器放入對應圖案就行了吧?
但是,鎖心玉瓶就不需要了嗎?
轉眼又是夏去秋來,胡仙仙已能將指訣、咒語、意念,同時施展而不會覺得手忙腳亂。她這段時日主要在後山練劍,她和慧心玉劍還不能心意相通,達不到人劍合一的境界。
胡仙仙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慧心玉劍在山林間穿梭。此時遍野山花已結出滿山野果,那些或紅或橙的野果比花朵更誘人——因花朵只能看不能吃,這些果子是又好看又好吃。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劍摘下高枝上受陽光照耀最多,因而最甜的果子。胡仙仙能感覺到慧心玉劍很樂意做這樣的事,這劍和胡仙仙都覺得摘果子比斬殺敵人更讓人愉悅。
一聲怒喝把正享受著甜美果子的胡仙仙驚了一跳。
“用仙家法寶摘野果?你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胡仙仙沒回頭,她知道是程浩風。她心想還好這個程浩風沒生出黴,終於肯出來透氣了。
她拈起兩個野柿子,往後拋去:“這野柿子看著小,倒是甜得很。你嚐嚐。”
程浩風凝出一道氣屏將野柿子擋了回去,野柿子掉在胡仙仙面前摔得稀爛。
胡仙仙“噌”的立起身,實在難以壓制心頭怒火:“在你眼裡仙家法寶就該珍惜,這些野花野果就該輕賤?你可是修道的人,你不明白世間萬物都是天地靈氣所聚,都該珍惜?”
程浩風冷冷說:“不可理喻。”說罷就拂袖而去。
胡仙仙衝著他的背影大嚷:“你才是讓人不可理喻!”嚷罷又想起怎麼忘了問程浩風為何主動來後山。
胡仙仙朝後院走去,院中不見程浩風卻見秦沐風在他以前住的房間外出神。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秦道長來祭拜祖師?”
秦沐風頷首:“胡姑娘,我來請你和三師兄參加我和芷君的婚禮。”
胡仙仙見秦沐風面容憔悴已感詫異,聽他這話更覺不妥,“你和婉芷在去年春天不就該成親了?”
秦沐風輕嘆:“說來話長,路上再細說。”
這時程浩風揹著個小包袱從房裡出來:“快些出發,別在這兒扯閒話。”
胡仙仙不悅地說:“你怎麼在後山不告訴我要赴婚宴?你倒準備了行李,我什麼都沒帶。”
程浩風徑直朝外走,淡淡而言:“我帶的是藥,不是行李。我等閒雲野鶴之人,何需帶行李?”
胡仙仙無奈的隨他們往外走,經過大殿祖師像的時候,秦沐風“撲嗵”跪倒。胡仙仙和程浩風也停下來,向祖師跪拜告辭。
胡仙仙和程浩風向祖師像辭行都是一跪而起,秦沐風跪著虔誠禱告。
“祖師在上,不肖弟子秦沐風懇求祖師寬宥芷君,讓芷君能有一世安好。秦沐風願承擔所有罪責,懇求祖師悲憫,賜我與芷君一世美滿。”
秦沐風禱告完畢,向祖師像磕頭,一連磕頭九次,起身時額頭都已磕破。
胡仙仙看著秦沐風滲血的額頭,又是感動又是疑惑又是酸楚。感動的是秦沐風對杜婉芷千年不變的情意;疑惑的是杜婉芷有什麼罪責需要祖師寬宥;酸楚的是他們經歷千年仍能重聚自己與程浩風之間的感覺完全變了味。
一路之上,秦沐風細述了他和杜婉芷這一年多的經歷。
他們從京城回到景陽縣就籌備婚禮事宜,杜婉芷的二姐也隨他們回到孃家代行母責,交待杜婉芷一些婚後和夫君相處應注意的細節。
婚禮前的夜裡,杜婉蘭給杜婉芷說起夫妻間的床第之事。杜婉芷羞紅了臉,捂著耳朵不好意思聽。杜婉蘭笑著去拉妹妹,杜婉芷往後躲,杜婉蘭追上去,杜婉芷被凳子絆了一下。
杜婉蘭趕忙去扶妹妹,杜婉芷竟一躍而起狠狠抽了杜婉蘭一耳光。
杜婉蘭被抽懵了,委屈地說:“你,你幹嘛……”
“你這個俗氣的骯髒女人,怎麼配來扶我?”杜婉芷向外衝去,冷冰冰地斥責道,可她走到門口就一頭栽到在地。
杜婉蘭不敢再去扶她,驚叫著引來丫鬟,讓他們快去找秦沐風。
秦沐風抱起杜婉芷放到床上,一摸她的脈搏,已全無脈象。秦沐風急忙定住她的魂魄,又以靈藥灌服,保住她身體的溫熱。
待杜婉芷的情況暫時穩住,秦沐風求馬鳴風和歸沖虛找來各種山野靈藥,經他細心診治,杜婉芷在上個月終於清醒。
但醒轉後的杜婉芷身虛體弱,走幾步就冷汗直流。
秦沐風此次來雲華觀一是請他二人參加他的婚禮,二是請程浩風尋些當年儲存下的靈藥,好為杜婉芷補身。
胡仙仙聽完後,問秦沐風,“我一直以為婉芷嬌嬌弱弱的樣子是因為她身嬌肉貴,沒想到是有暗疾在身。也不知她這種情形是不是林芷君與杜婉芷的魂魄不能相融?”
秦沐風輕搖頭,程浩風冷冷地說:“本就是同一人,怎麼會不相融?你以為誰都像你有那麼強的自我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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