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龜年命人草草清理出一片空地,搬來幾張未被燒燬但已燻得發黑的矮几和坐席,擺上了幾桌堪稱簡陋的宴席。菜餚多是倉促從地窖翻出的醃肉、乾果,酒水也非瓊漿玉液,只是尋常村釀,粗瓷碗盞代替了往日流光溢彩的琉璃杯。
宴席設在露天,頭頂是尚未散盡的煙靄和幾顆黯淡的星辰,腳下是焦黑的樓板縫隙間透出的下層廢墟景象。
夜風帶著涼意和灰燼,吹拂著眾人的衣袍,更添幾分淒涼。
席間氣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除了戲龜年一人躊躇滿志,酒意甚濃,頻頻舉碗外,其餘人等,盡皆鬱鬱寡歡,興致全無。
在座都是死忠戲龜年之人,白日裡慘烈的戰鬥、家園的傾覆、同門的死傷,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三位地位尊崇的樂官更是面如金紙,萎靡不振。
他們為配合戲龜年催動秘法,幾乎耗盡了自身心念之力,丹田氣海空空如也,如同被掏空的破口袋,此刻連維持坐姿都顯得勉強,只能閉目調息,對眼前的酒菜視若無睹。他們的萎頓,像無聲的控訴,映襯著戲龜年此刻的“亢奮”顯得格外刺眼。
戲龜年卻渾然不顧這滿席的低氣壓。幾碗粗劣的濁酒下肚,那股灼熱感從喉嚨直燒到胃裡,卻也點燃了他心中那團名為“功業”的熊熊烈火。
他太開心了!十幾年來,從未有像今日這般暢快淋漓!
天神下凡,紫氣加身,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這等不世之功,這等絕世風流,天下間誰人能及?誰又配擁有?
唯有他戲龜年!
這份獨步天下的榮耀感,讓他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興奮。他猛地一拍面前矮几,震得碗盞叮噹作響,放聲狂笑,笑聲在空曠的廢墟頂樓迴盪,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穿透力:
“哈哈哈!哈哈哈!諸位,我的好兄弟們!”他環視眾人,目光灼灼,帶著不容置疑的狂熱。
“此一戰,我等必將揚名天下!揚名天下啊!”
他霍然站起,張開雙臂,彷彿要將整個殘破的天地擁入懷中,“想想吧!待此事傳遍江湖,那些所謂的豪傑、那些隱世的高人,誰不聞我幻樂府之名而色變?誰不敬我戲龜年之威而俯首?天子陛下,定會遣使招安,許我高官厚祿!那些王公貴胄,往日眼高於頂,屆時在我等面前,還不是要戰戰兢兢,搖尾乞憐?哈哈!這等錦繡前程,唾手可得!來來來,莫要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他指著周圍的廢墟,彷彿那仍是仙境“再飲一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