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內襯浸過薰衣草露,涼絲絲貼上顴骨那處陳年淤青,竟比石棺裡硌碎牙的玉枕還要教人鼻酸。
“姑娘試試這個湯婆子。”
芙蕖輕手輕腳塞進個纏枝蓮紋銅壺,滾水溫熱隔著細棉套滲進指縫。
楚音突然想起墓中那個總被鐵鏈擊碎的破瓦罐,彼時她蜷在棺底舔瓦片上的水漬,舌尖總混著鐵鏽味。
錦被一寸寸裹住嶙峋肩胛,蠶絲胎輕得像是躺在雲絮裡。
這讓她想起十三歲生辰那日,母親贈的浮光錦斗篷也是這般攏住周身寒氣。可如今被角繡的平安扣早換成蔓草紋,針腳倒是與楚蔓蔓夏衫上的如出一轍。
看來,這床錦被,倒是柳氏親自準備的。
但這又能代表什麼呢?
不管怎麼樣,應該能好好地睡一覺。
楚音全身傷處太多,沒有辦法完全伸展開來暢快的休息,而是蜷縮成某種可憐的小動物模樣。
在陷入黑沉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對芙蕖說,“雙兒,別忘了叫府醫過來,我們現在有錢了……”
楚音再次醒來的時候,方知自己已經睡了兩日。
柳氏就在她的身邊,正期期艾艾地用帕子拭淚。
見她醒來,面上現出驚喜,“音音,你醒了。”
楚音想要坐起來,然後發覺自己滿身纏了不少的紗布,柳氏也趕緊說,“先這樣躺著,府醫說亂動不利於斷骨的恢復。”
她睜著一雙剛睡醒的無辜雙眼,唇角彎起天真無邪的笑意,“母親,我肚子好餓呀,我要吃雪糯燕窩粥。”
柳氏有剎那的恍神。
仿若一切回到了三年多前的樣子,那時候,音音還是她唯一的女兒。
而她也只愛這個女兒。
楚音似乎覺得柳氏不會給她準備這種粥,乾脆把小臉蹭上柳氏的掌心,“母親,我真的好想吃雪糯燕窩粥,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了。”
柳氏這時候終於想到,這個女兒是在那陰冷的大墓裡待了三年的……帶著滿身的傷回來的。
大墓裡吃飽都難,更別說這樣精細的粥品。
她心頭莫名酸楚,音音還是原來的樣子,她還是那樣信任著她這個做母親的,還是無條件地想和她這個做母親的親近。
音音沒變,變的是她……
柳氏忙安慰道:“好,好,我讓廚房給你做。”
楚音搖搖小腦瓜,“我要母親親自做給我吃。”
柳氏怔了怔,“親自……”她這樣的貴婦人,可是多年不下廚了。
但女兒想吃,她當然必須親自動手。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柳氏叮囑芙蕖好好照顧楚音,自己往廚房方向去了。
楚音臉上那點小女兒嬌態倏地消失無蹤,問芙蕖,“三年前養在廚房的那條大黑狗還在吧?”
芙蕖點點頭,“還在,那條狗很兇,只認蔓蔓小姐。”
……
主僕二人正說話,楚懷謹已經到了屋內。
“什麼大黑狗?音音,你誆著母親親自為你做粥,真有你的,你不知道自從那場混亂火災後,母親怕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