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手輕腳地脫下身上的駝色大衣,帶著體溫的羊毛面料剛要覆上鄧潔的肩膀,女人就像觸電般驚醒。
鄧潔條件反射地要掙脫,卻在看清來人後瞬間卸了力道。
“什麼時候來的?”
張雲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鄧潔的額頭,觸到一片冰涼。
他不動聲色地用掌心溫暖她,聲音柔得像在哄受驚的孩子。
鄧潔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眯著眼,一臉享受:“中午就到了。”
“等了這麼久?”張雲樺的拇指撫過她眼下的青黑,突然說道:“你一直坐在這兒?!”
鄧潔躲閃的眼神證實了他的猜測。
張雲樺心頭湧上一股無名火,語氣不自覺地重了幾分:“這麼長時間,怎麼不開個房間休息?坐在這裡多累!”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鄧潔更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角,指節都泛了白:“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大堂的背景音樂淹沒,“怕遇不到你...”
不等她把話說完,就被張雲樺的手指堵住了嘴巴:“好了,別說了。你現在需要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
單手拎起鄧潔的手提包,另一隻手牽起她冰涼的指尖。
就在他準備往電梯方向走時,卻感覺到一股相反的力道——鄧潔正拉著他往旋轉門方向移動。
她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堅決。
當小型螺旋槳飛機的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時,張雲樺才後知後覺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張雲樺湊近鄧潔耳邊大喊,聲音卻被引擎聲撕得粉碎。
“等會兒到地方了再跟你說。”
鄧潔幾乎是扯著喉嚨說出了這段話,便將耳罩戴在了張雲樺的耳朵上。
螺旋槳飛機就一點不好,噪音賊大。
一路上,想說點什麼也說不了。
直到落了地,上了車後,鄧潔才跟張雲樺解釋道:“儷儷生病了...”
張雲樺點頭“我知道,她室友跟小旭說了。張儷怎麼樣?嚴重嗎?”
“很嚴重,而且跟你有關!”
“嗯?”
張雲樺愣了一下。
自己離她十萬八千里,生個病怎麼還跟自己有關?
鄧潔看著他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啊!~到現在還沒發現嗎?”
聲音裡帶著幾分無奈,幾分心疼。
“發現什麼?”
本來張雲樺就是懵的,現在更是被鄧潔問的一腦袋問號。
鄧潔望著窗外飛逝的夜色,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儷儷和我當初一樣...不對!她比我當初還要嚴重。我當初只是想起某個壞蛋,心裡就莫名的失落、煩躁,可儷儷卻病入膏肓...”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
張雲樺猛地打斷她,聲音大得讓司機都從後視鏡瞥了一眼。
鄧潔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說完。
在張雲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鄧潔也不替張儷藏著掖著了:“你回憶一下,當初你去深大找儷儷的時候,她有什麼反應!今年夏天,你和她見面她又有什麼異常!你再想想,當初拍婚紗照,她和你單獨拍合影時,儷儷笑的是多麼的開心!你再想想,為什麼電影拍攝現場近距離別墅那麼近,她不回家住,反而住在劇組。總不能說劇組的條件比家裡好吧?!你再想想,為什麼你結婚的第二天,儷儷就嚷嚷著要走!你知不知道,儷儷是聽到小旭懷孕了,她才慌張的來到了多倫多...”
隨著鄧潔一條條列舉,張雲樺的眼前浮現出張儷那雙總是欲言又止的眼睛。
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
她指尖的顫抖,談話時的走神,還有最後一次見面時咬著嘴角的幽怨表情...
“媳婦,我雖然和張儷經常開玩笑,但是這個玩笑可是一點都不好笑。”
鄧潔的事情,他已經對陳小旭萬分愧疚了,張儷又這樣,他都不知道這事情該怎麼收場了!
張雲樺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盯著鄧潔的側臉,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可鄧潔的回答卻將他最後一絲僥倖掐滅。
“你就是毒藥!”
“在你身邊久了,誰都逃不掉!”
車內安靜得可怕,只剩下引擎的嗡鳴和海風拍打車窗的聲音。
鄧潔的回答像一把鈍刀,一點點磨掉他最後的僥倖。
張雲樺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座椅,節奏越來越快,直到鄧潔輕輕按住他的手。
車子緩緩駛入醫院大門,慘白的路燈將‘多倫多全科醫院’的牌子照得格外刺眼。
張雲樺的喉嚨發緊,突然不敢下車。
“別怕,有我在!”
鄧潔抓著張雲樺的手,緊了緊。
深吸一口氣,張雲樺抬腳跟在鄧潔的身邊走進了醫院。
病床上,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曾經烏黑亮麗的長髮如今枯黃如秋草,散在枕頭上像一片凋零的荷葉。
輸液管連線著她瘦得見骨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面板下清晰可見。
“她...她怎麼這樣?!”
張雲樺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變成一聲破碎的氣音。
他設想過無數種糟糕的情況,卻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張儷。
那個永遠活力四射的姑娘,現在像個被抽走靈魂的木偶。
鄧潔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倆。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儷忽的聞到了熟悉的淡淡菸草味。
麻木的眼神轉了一眼,看清坐在病床邊的人影后,有些不太相信:“你...你怎麼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