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張雲樺給《鞍城日報》的總編胡耀陽幫忙找關係,這才買到了二十九的火車。
丈母孃出來了,張雲樺也沒了逗孩子的心思,從車裡裡找出幾個硬幣,一人給了一個:“拿著玩去吧!記住別買鞭炮啊!”
“謝謝張叔兒~”
“再見大娘~”
“再見張叔兒~”
幾個小子攥著‘賠款’,歡天喜地地向衚衕深處跑去。
張雲樺笑著搖搖頭,跟著王老師回了家。
廚房裡很快傳出鍋鏟碰撞的聲響,他繫著圍裙的身影在熱氣中若隱若現。
當春晚開場的音樂響起時,最後一道菜正好出鍋。
“讓一讓,讓一讓——”
張雲樺捏著滾燙的魚盤邊沿,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他靈巧地用腳尖挑起門簾,一個漂亮的轉身滑進客廳:“紅燒鯉魚來嘍~”
王老師見狀急得直拍腿:“這傻小子,怎麼不用抹布墊著!”
剛要上前幫忙,張雲樺卻側身一躲:“媽,燙著呢,我來就行!”
話音未落,他突然齜牙咧嘴地倒吸涼氣:“嘶——!燙燙燙!”
腳下步伐瞬間變成小碎步,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餐桌前,魚盤剛放下就忙不迭捏住了陳小旭的耳垂降溫。
“傻樣。”
陳小旭又好氣又心疼,抓過他的手輕輕吹氣:“我還以為你不燙呢?”
依著長幼坐下,張雲樺依次將酒杯斟滿。
薛玉蓮笑吟吟地看向陳導演:“親家,您是長輩,這開場白您來說。”
陳導演擺了擺手:“老嫂子,雖然我是長輩,但這年夜飯得讓雲樺起頭才是正理。”
“那可不,規矩可不能亂了。”
王老師接過話茬,輕輕碰了碰張雲樺的手肘。
張雲樺會意,雙手捧起酒杯“爸媽遠道而來,我們這小家才算真正團圓了。新的一年,祝二老身康體健,事事順心!”
陳導演夫婦相視一笑,也舉起杯:“難得你們想得周到,把我們都接來團聚。祝你們小夫妻和和美美,事業順利!”
也就陳小陽不在,否則這丫頭肯定跟她老子鬧個不行:‘明明是我想的主意,怎麼就只感謝姐夫了~’
隨著陳小旭和張芸桃也端起果汁,大家共同碰了一杯,年夜飯正式開始。
“哎呦,這個鞋拔子臉是誰啊,逗死我了~”
張雲樺盼了許多年的趙本山,終於‘猶抱琵琶半遮面’從遼省衛視進入了央視大舞臺。
這個相貌平平的‘鞋拔子’臉,一出場,張雲樺嘴角就帶著莫名的笑意。
而薛玉蓮則是被小品的臺詞逗得前仰後合。
王老師介紹道:“老嫂子,這人在我們遼省可是非常紅的。他去年在我們省臺演的十三香小品,那才叫逗樂呢~他演的盲人啊,那叫一個惟妙惟肖。”
聞言,薛玉蓮驚歎道:“呦,這麼厲害呢?”
“那可不。這位啊,也是個苦命的人兒。”
“這怎麼說呢?”
“他啊,六七歲的時候母親病逝,父親遠走他鄉,幾乎成為孤兒,靠著瞎眼的二叔...”
儘管王老師說的這些,張雲樺前世不知道聽過、看過多少遍。
只是那時身處新世紀,對這個年代的苦難終究隔了一層。
如今親身走過八十年代,他才真正明白。
在那個餓死人都算不得新聞的年月裡活下來,最終轟動全國成名成腕,得付出怎樣的血淚。
當然,個人的天賦與努力永遠離不開時代的底色。
《紅高粱模特隊》的荒誕、《我想有個家》的辛酸、《牛大叔提幹》的辛辣...
這些作品之所以能成為經典,不僅在於逗人發笑,更在於它們精準地戳中了時代的痛點。
用諷刺的利劍,剖開現實的荒誕。
不像後世那些小品,明明煽不動情,偏要硬煽。
彷彿不把觀眾弄哭就不算成功,不強行拔高就不夠深刻。
那些作品就像摻了水的酒,既失了辛辣,又淡了醇香。
張雲樺正沉浸在趙本山小品的精彩表演中,忽然感覺衣袖被人輕輕拽動。
轉頭一看,陳小旭正衝他使眼色,示意他看張芸桃。
只見張芸桃單手托腮,目光渙散地望著電視機,連瓜子都忘了嗑。
“芸桃...芸桃...”
張雲樺連喚幾聲,她才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睫毛輕顫著回過神來。
“嗯!怎麼了?”
“大家都在樂呵呵看節目,你倒發起呆來了?”
張雲樺笑著往她跟前推了推果盤。
張芸桃揉了揉眼睛:“我就是突然覺得...明明什麼都沒準備好,怎麼一眨眼就要跨進九十年代了呢?”
望向窗外此起彼伏的絢麗焰火,張芸桃幽幽道:“好像昨天還在為糧票發愁,今天就要迎接新時代了。”
“喲!”
張雲樺故意誇張地瞪大眼睛,伸手揉了揉張芸桃的發頂:“沒看出來啊,我妹子什麼時候成哲學家了?”
正和薛玉蓮介紹著趙本山過往作品的王老師,聽到張芸桃一番回答,輕嘆道:“芸桃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眼瞅著就要邁進九十年代了,這日子過得跟翻掛曆似的,嘩啦啦一翻就是十年。”
“誰說不是呢?”
薛玉蓮也陷入了回憶之中:“這些年除了上班,整天就盤算著糧票、布票、肉票,連買塊肥皂都得精打細算。恐怕等我乖孫兒這一代人,估計都不知道票是什麼樣嘍~”
“那證明,咱們的日子,生活充裕、物資豐富,芝麻開花節節高!~”
“雲樺說的對,祝咱們的生活越來越紅火,越來越有奔頭。”
隨著電視機響起《難忘今宵》,張雲樺攙著陳小旭回屋睡覺。
正要關燈,陳姑娘忽的問道:“如果讓你形容一下八十年代,你會怎麼形容?”
張雲樺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陳小旭居然還在想這個問題。
“八十年代啊...”
張雲樺沉吟片刻,聲音輕柔得像在唸一首詩:“就像春雷驚蟄後的第一個清晨。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讀過的《春》嗎?‘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那些年被冰封的激情,被壓抑的渴望,突然間都破土而出。”
他伸手拂過陳小旭的額前碎髮:“詩人們在街頭朗誦新作,工人們在車間搞技術革新,連田埂上的野花都開得比往年鮮豔。那是個連空氣都在躁動的年代。”
“那九十年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