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越發亂了,聽說山下常有官兵巡視,稍不留神便被捉去查問,甚至有人被捉走充軍。
大概是老皇帝疑心重了,他的江山正在慢慢被人挖空,可是他太過昏聵,聽說他的三個皇子也是日日作樂,忠心的父親被他調遣至邊疆,誰還能真正為他分憂。
方丈也託寺裡的小師捎話來,囑咐我們儘量不要下山,有事情安排寺裡出去採辦。但有時候吃些葷食,怎麼好讓吃素的小師父去呢。
我住在這裡,已經得寺中庇護了,不想再給他們添些麻煩。
晨露未晞時,星闌推開院門的吱呀聲驚醒了淺眠的我。
\"小姐!\"小丫頭跑到我床邊,卻掩不住驚詫,\"您快來看!\"
嬤嬤訓斥她:”小姐還沒起,什麼事這麼急急慌慌的!”
我披衣起身,晨風捲著山霧撲進門檻。石階上躺著一隻羽毛斑斕的野山雞,頸側一道箭傷乾淨利落,血跡早已凝固成暗紅色。
嬤嬤蹲下身翻檢,枯瘦的手指撥開翅羽:\"是今早剛死的,傷口不深,像是...\"她突然噤聲,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過四周霧濛濛的山林。
\"怕是寺裡小師父偷偷放的。\"星闌拎起山雞掂了掂,\"知道您需要補身子,又不好明著送葷腥。\"
我撫過山雞猶帶餘溫的羽毛,箭簇擦過的痕跡整齊精準——這絕非寺裡小沙彌能有的箭術。
晨霧散去時,嬤嬤已利落地將山雞燉成了湯。陶甕在灶上咕嘟作響,金黃的油星浮在乳白湯麵上,摻著枸杞的甜香飄滿小院。
我小口啜飲時,忽然想起陸熠那日臨別的話——\"山中溼寒,姑娘保重。\"
第二日拂曉,星闌的驚呼再次打破晨寂。這次是隻肥碩的灰兔,同樣一箭斃命,旁邊還放著幾株新鮮的當歸,根鬚上的泥土尚帶溼氣。
\"這當歸...\"嬤嬤捏著藥材的手指微微發抖,\"是北坡懸崖才有的品種。\"
我盯著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跡。北坡懸崖陡峭險峻,尋常採藥人根本不會涉足。
第三日,第四日...門前的饋贈日日不同。有時是串著山果的藤蔓,有時是捆得整齊的柴火,最稀奇的是有天竟放著對活生生的鵪鶉,腳上纏著柔軟的草莖,像是怕勒傷它們。
\"小姐...\"星闌第七日清晨捧著還帶露水的野莓,欲言又止,\"昨夜我起夜,好像看見...\"
\"看見什麼?\"我正穿針引線縫製嬰兒的小衣,銀針在晨光裡微微發顫。
“樹叢裡閃過一道黑影,\"她湊到我耳邊,\"身形壯碩,像是個男子。\"
繡花針猛地扎進食指,血珠沁出來,在素白絹布上洇開一點嫣紅。我下意識望向窗外——重巒疊嶂間,某片樹叢似乎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
我手中的絹布飄落在地。
殷行郾在找我嗎?是他來了嗎?不,他巴不得我永遠消失!不可能是他。
姑母這幾日差府中下人捎來口信,說想來看我,但身子日漸不好了,讓我回去一趟。
嬤嬤擔憂的說:“小姐,回去怕是不便,雖然寬袍大袖,但...”
“無妨,我們趁著夜色回去,天一亮就走。”我篤定的說。
“收拾細軟。\"我說,\"從後山小徑回府。\"
暮色四合時,山間起了薄霧。
嬤嬤將一件黛青色斗篷披在我肩上,又戴上斗篷的帽子,以免引人注意。“這料子厚實,夜風越發涼了,星闌叫的馬車在後山道上等著了。”
星闌在箱籠深處翻出個褪色的香囊,這是我嫁與殷行郾的那年,姑母親手所制,說是裡面的草藥能安胎定魂,她雖然及其不喜歡殷行郾,卻也還是為我的幸福著想,希望我早日添子嗣。
“小姐,把這個戴上吧,姑夫人的一片心意。”星闌道。
我接過香囊輕輕一嗅,陳年的甘草混著薄荷氣息撲面而來,摩挲著邊緣的忍冬紋,觸到裡頭有個硬物,倒出來竟是對赤金丁香墜。
出嫁時陪嫁的東西奢華至極,我幾乎絲毫沒有在意這個香囊。
院外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我們三人僵在原地,聽見靴底碾過碎石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我示意她們噤聲,自己貼著門縫望去。門外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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