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江御史由漕運總督演變而來,也叫提督操江,本為武職,後來由都察院兼管,有了監察職責。
王道直是崇禎親信,進士出身,原本是保定府的七品推官,因反對在保定修魏忠賢生祠,沒能升職,到崇禎登基,拿出保定知府與操江副都御史讓他選,直升正四品。
對這樣的親信,崇禎說話很放得開。
“南都武備廢弛已久,戰船朽壞,器械鏽鈍,兵多虛冒,沿江上下遼闊,奸宄易生。”
“你過去會同操臣李弘濟及內外守備、戶、兵二部,互相商榷,各期振作。”
“向來南官但養資俸,如今要實心任事,大破情面,才能對得起委任。又南方最苦濫詞牽累,極宜治刁息訟,以安民心。已經當面跟你說過了,惟恐你忘了,特再申明,別不當回事。”
王道直也是個剛直之臣,被崇禎重用,過來誰的面子都不給,整飭武備,把揚州衛、泰州所、興華所嚇得尿褲子,紛紛向知府韓文鏡求援,不是要兵器甲冑,就是請趕製戰船,甚至還要讓揚州府給勾軍。
唯獨張一川的高郵衛,一聲不吭。
韓文鏡還以為是出問題了呢,生怕張一川正在籌備再度造反。
那知道一問,張一川治下的高郵衛,啥都不缺。
那平叛降賊收的兵員都超編了,甲械雖然沒有達到一衛的滿編標準,但一千多副全套盔甲,戰馬驢騾四千多。
別說在南直隸了,這個衛所的兵甲器械儲備、兵精糧足程度,全天下也沒幾個衛所能比得上——南都標杆!
更何況,有仗,張一川是真打。
都不用他這個知府求爺爺告奶奶的調來調去。
揚州境內,哪兒一聽說被賊搶了,收到訊息半個時辰,揚州衛還在那往城牆上運槍炮呢,人家高郵衛六七百騎已經衝過去了。
上馬就追,追上就打,打了就贏。
甚至就連賑災,人家都很來勁。
這也是韓文鏡最難理解的地方,按理說張一川這麼個反賊,聽說鎮江六月飛雪遭災,他不給搗亂,韓文鏡就燒高香了。
以至於聽說高郵衛自告奮勇要賑災,韓文鏡雖然不敢攔,卻還是全程跟隨,生怕古元真龍太上皇再給他來個大的。
當然,另一方面,這會兒的南直隸根本就弄不到大量棉襖,季節反常,哪裡都冷,家家戶戶人人都需要棉襖。
只有張一川有,不僅有,而且還很多。
韓文鏡萬萬沒想到張一川是真賑災,非常認真地駕馭戰船,裝了滿船艙的棉襖,甚至還帶了糧食,一路運至鎮江。
雖然人執拗了點,一定要親自賑災,不準鎮江府衙插手,但賑災程式正規且熟練。
賑完了災,張一川也一點不拖泥帶水,不幹別的事,直接打道回府要回高郵。
回程的船上,韓文鏡才問起心中疑惑:“你……是真賑災啊?”
“不然呢,我就穿著棉襖從陝西出來的,那破棉襖扔倉庫都嫌佔地,能幫到災民,少凍死人,好事嘛。”
這事,張一川還真誠心實意。
他是吃不起飯的陝西災民,是要掃清天下汙垢的掃地王,也是僭號登基的古元真龍皇帝。
雖然反賊這條職業線已經隨著禪讓被他快速通關了。
但太上皇的責任感依舊驅使著他——眼睜睜看著子民挨凍可不行!
“那棉襖你的人,不穿了?”
張一川聞言啞然失笑。
他在河南、鳳陽搶了大量金銀,這會弟兄們正發了瘋的在南京買綾羅綢緞、錦帽貂裘,那高郵衛的老陝家家戶戶恨不得擺個自鳴鐘,誰還穿棉襖啊?
太上皇都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
反倒是拿著北方送來的公文,向船艙外喊道:“請勇王進來!”
沒多久,河南五營總教官劉翼勇就進來了。
韓文鏡看見生著個娃娃臉的劉翼勇心裡就發怵。
其實一開始,韓文鏡就發現張一川的部隊,實際是控制在營中以劉翼勇為首的幾個劉姓翼字輩年輕軍官手上。
都是戰亂遺孤出身,劉承宗在孩兒營的養子,最大才不過二十二歲。
他們率領著一個元帥軍的百人師範隊。
那裡面有步騎炮工四個兵種的元帥軍老兵,還有保養軍械的司兵、負責操練民壯的河湟鄉勇軍官、專業的塘騎,甚至還有十二名達騎專門負責保護六個養子。
在張一川登基當皇上的第一天,這六個劉承宗的養子就被封了王爵。
而這六個劉姓王,雖然跟張一川是一撥的,但經常會不給張一川面子。
就比如這會,劉翼勇進來就板著臉,第一句就是讓張一川以後別喊王號。
韓文鏡還不知道張一川就是古元真龍皇帝的時候,就發現他們不是鐵板一塊,那時候還想過策動張一川,把這幾個劉姓養子殺了,以此來徹底控制這支招安軍隊。
不過失敗了。
那時候他不知道為啥。
直到發現張一川的真實身份是一位已經禪讓的太上皇。
張一川雖然很煩劉翼勇等人不給他面子,經常會就一些他的出格行為指責他,但他根本不敢對抗劉承宗。
實際上這支軍隊,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兵勢膨脹、僭號稱帝、爛授名器、皇帝遜位、接受招安等一系列大事件,思想狀態確實發生了很大變化,內訌風險急劇增加。
但軍隊內部疑惑的並不是張一川啥時候殺劉翼勇,而是劉翼勇啥時候殺張一川。
因為兵是他們練的,戰術是他們制定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姓劉,是大元帥的養子。
殺了往好了發展誰帶軍隊取勝、往壞了發展誰帶軍隊回陝?
反倒張一川沒啥用。
但架不住張一川張嘴就是,雖然大元帥封的皇上我不當了,但大元帥封的河南總兵我可沒辭職!
人們才想起來,也對,張一川也是大元帥封的官兒,殺了確實回頭不好交代。
“你看看,帥爺在塞外猛錘東虜啊,照我看啊,那個皇上也快退位了!”
張一川挨劉翼勇訓都習慣了,這會兒也不太當回事,將公文遞過去,便道:“你看看,這事還就得照我說的,想辦法把戰功提一提,韓知府也使使勁,讓南直隸在揚州再立個營。”
“沒準大元帥啥時候就打過黃河了,咱們啊,再起兵打過江南弄個小朝廷也沒啥意思。”
張一川搖搖頭道:“不如效仿延安府故事,我出去當參將,翼勇當指揮使,再聯絡幾個可信的陝西商賈和鳳陽首領,專門打擊他們競爭對手,首領負責搶、咱們負責剿,商貿、戰利、戰功,都到手。”
“打造戰船、操練軍兵、分發戰利,只等著大帥打過黃河,咱們在江北來個傳檄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