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很簡單地就接受了自己在元帥府做文官的命運。
尤其在見到第二旅槍炮協同的次第攻城之後。
他這會兒不僅覺得劉承宗讓他進兵衙不是打壓,甚至認為這個文官是全憑早年關係拼來的。
文官好。
文官不帶兵,不帶兵就不露怯,不露怯就不丟人。
剿匪,剿匪的事就依大元帥的說法,讓參將李過帶人去吧,他在元帥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李自成是真發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劉承宗顯然就根本不在乎他的闖將營,甚至某種程度上,闖將營對規模龐大、編制嚴密、裝備精良的元帥軍而言,是個累贅。
尤其在元帥軍已經顯而易見地存在很多累贅的情況下,闖將營的到來更讓這一情況雪上加霜。
當然,這只是李自成的猜想,當然也是元帥軍將領們的共識。
但劉承宗並不認為闖將營是累贅。
實際上他對李自成的到來,始終格外熱情,這份熱情是實實在在的真情流露。
就在周清開始挖掘海潮寺到榆林東城牆地道的當日。
劉承宗就正式定下了闖將營次序,下令任命李過為闖將營參將,賀錦、郭應聘、拓養坤為千總。
這個職官任命主要是為了維持穩定,因為李自成的闖將營本質上來說,是個縮小版的元帥府……賀錦、郭應聘、拓養坤本來都是跟李自成聯軍的首領。
他們一塊在鄖陽被毒打,四個營就剩下一千多人,編制上亂糟糟的,既然參將已經任命李過,三個千總就不能再任命闖營一系,只能交給賀、郭、拓三人。
李自成的那些手下,如田見秀、劉宗敏等人,只能擔任把總。
實際上這依然無法很好地平衡四軍合營後的官職,因為這幫人被打殘前,單是曾領兵超過五百的掌盤子就有近百人。
劉承宗很重視這幫人,他們不光是李自成、郭應聘、拓養坤、賀錦的四營精銳。
很多人都是米脂人,劉承宗跟隨父親在米脂縣衙長大,他在米脂生活的時間比在延安都長,這些人也一樣是他的鄉黨後輩。
他又不是張獻忠,跟李自成伯仲之間,相處互有威脅與壓力,他跟這倆人相處都沒壓力。
論武力、兵力、軍事、才華、威望。
甚至就連論長相,劉獅子自幼營養充足,都比他倆英俊多了。
他能有什麼壓力?
因此劉承宗乾脆把他們召集一處,命令李自成、李過、郭應聘、拓養坤、賀錦五人,每人再推舉三名識字軍官,至新城書院,六名低階軍官,充虎賁、羽林二營。
至此,才算把闖將營能拆的拆、能分的分,得到各方都滿意的結果。
劉承宗也不禁展望,一年半載之後,這些融入元帥軍的闖營將領,將正式成為元帥軍的新血,讓軍隊在將校儲備上再度加強。
隨後幾日,伴著榆林東牆一聲巨響,海潮寺的地道經過挖掘、支撐、放火,終於使城牆塌陷出十餘丈長的口子。
大軍在劉芳名的指揮下攜土袋堆於塌陷處,自缺口衝入城內。
也正是此時,一封來自西安府的家書,送到了劉承宗的手上。
寫信的人是劉獅子的老父親。
事情嘛,國事。
劉承宗老朋友,旱災又來了。
陝西慶陽、鳳翔二府今年除了過年下了點雪之外,都滴雨未下,這會兒一個鬧蝗、一個鬧旱。
漢中呢,也還是老樣子,下暴雨,澇災影響十餘萬畝田地。
三個府的知府都快瘋了,還帶上個漢中旅旅帥羅汝才,他旅下參將祖承勇的遊兵營駐紮寧羌,被山洪沖垮營地,大水捲走了二百多人,而且漢中王府的廒倉還漏雨,兵糧要發黴。
氣得羅汝才持刀飛奔西安,衝進禮衙逼問瑞王朱常浩王府廒倉是誰修的,要把管事的宰了。
他當然宰不到王府管事,瑞藩管事的都已在戰後發往天山以北的泰萌衛充軍,泰萌的廒倉一凍就瓷實,不怕漏雨。
當然,劉承宗看這些訊息的時候,整個人心如止水,格外平靜。
他早就習慣什麼旱災澇災蝗災瘟疫,就簡單批了幾句,讓知府該滅蝗的滅蝗,該修水利的修水利,該想辦法躲澇災的躲澇災,別把自己淹死咯。
不過元帥府的漢中集團倒也不全是這樣的笨蛋。
知府蔣應昌就乾得很好,上任才幾個月,就抽出業餘時間刪改編修萬曆年間的《漢中府志》,將清查出的田地、荒地、人口、賦稅做了修改。
統計出漢中府各縣熟地九千八百九十頃有奇,荒地及衝崩田地四千二百零六頃,沙淤灘地五十九畝,人口十一萬一千三百三十四丁。
預計可徵賦稅,本色五萬九千九百三十四石糧、折色四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兩。
蔣應昌在公文裡,就把話說到這,最後是一句請大帥定奪。
郎官趙躋芳左看右看,也沒看明白,問道:“大帥,蔣知府這請大帥定奪,是說的修府志?怎麼我看著有點怨氣。”
趙躋芳的官職是郎官,負責的是劉承宗隨從文書,本來在元帥府的地位特別低。
並非這個官職地位低、權力小,實際上他在文書方面,就是實打實的元帥府首輔。
不過因為他跟在劉承宗身邊,每天見的都是元帥府最囂張跋扈的那撥人,根本沒人把他這個小秀才當回事。
但隨著元帥軍此次東征,路上在廣武營用烤肉叉子格開了擲向劉承宗的飛刀,地位就水漲船高,現在張獻忠見了他,都要稱一聲趙先生。
不過趙躋芳終究年輕,看不懂蔣應昌的信也正常。
劉承宗一看就清楚了,輕鬆笑道:“定奪什麼?兵糧,蔣知府有怨氣是再正常不過了,從我第一次見他,他就對我有怨氣,哈哈!”
說著,劉獅子自己就高興起來,對左右道:“沒想到,當年我在合水縣,還真撿著個幹才能吏!”
他本身對蔣應昌沒啥期待,這個人優柔寡斷,缺乏手段,並不是這個年代能做大事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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