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主任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稍緩,但眼神裡的堅持卻絲毫未減:“老嶽,話不能這麼說。”
“那至少,家屬們還能陪著他,安安穩穩地走完這最後一段路,不是嗎?”
“也能給家裡人留出點時間,好好準備準備後事,總比手忙腳亂,稀裡糊塗人就沒了要強得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辦公室裡的火藥味越來越濃。
梁主任煩躁地擺了擺手,像是在驅趕什麼不祥的念頭:“老嶽,你別誤會,我不是說堅決反對做手術。”
“關鍵是,現在誰有這個百分之百的把握?”
“你看看,從下面縣裡請來的那個醫生,”他下意識地朝門外方向瞥了一眼,臉上寫滿了揮之不去的不信任,“年紀輕輕的!”
“連我們這些在手術檯上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老傢伙都束手無策的手術,他一個毛頭小子,能行?”
“他要是真給做砸了,郭家那邊能善罷甘休?那可是郭書記的父親!”
“到時候,別說他自己前途盡毀,連帶著咱們市中心醫院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梁主任頓了頓,語氣裡又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縣裡醫院能把他派過來,說明這年輕人肯定是有兩下子的,不是那種純粹的草包,肯定是讓清河縣那邊也看重的!”
“可郭家要是真發起火來,不管不顧地遷怒於他,這個有潛力的年輕醫生,以後在醫學這條路上,就算是徹底完了!”
嶽主任“哼”了一聲,顯然不認同梁主任的悲觀:“老梁,我看你是把郭家人想得太不近人情,太不講道理了。”
“郭老這情況,他們家屬心裡能沒數?早就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沒看他們這段時間,滿世界地託關係找專家,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就是為了給老爺子博那最後一線生機嗎?”
“只要咱們把醜話說在前面,把所有可能的風險都掰開了揉碎了講清楚,他們不會不理解的。”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
袁院長一直沉默地聽著,此刻終於忍不住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沉聲打斷了他們的激烈爭吵。
他臉上帶著幾分疲憊,更多的是無奈。
“我這剛把人從縣裡請過來,連口熱茶都還沒喝上呢,你們倒先自己吵起來了,像什麼樣子!”
“本來還說,等秦醫生安頓好了,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叫上你們幾個相關科室的骨幹,再請秦醫生一起,開個碰頭會,算是給他做個全面的術前評估,也算是給他搭把手,大家一起集思廣益,敲定一下最終的手術方案。”
“現在倒好!你們倆先掐起來了!”
他凌厲的目光轉向梁主任,語氣也重了幾分:“老梁,我記得很清楚,之前讓你組織心外科的專家團隊討論郭老手術方案的時候,你可是點了頭的,明確表示同意手術治療的。”
梁主任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尷尬,但很快又梗著脖子,帶著幾分委屈解釋道:“袁院長,我那會兒是同意了手術方案,可我……我以為您能從京城或者滬上請來個真正的頂尖大拿,那種泰山北斗級的人物啊!”
“誰能想到,您……您從下面縣裡,找了個這麼年輕的後生過來啊!”
他越說越覺得心裡憋屈,忍不住開始抱怨起來,聲音也大了不少:“都怪清河縣那個周院長!他這是怎麼辦事的?”
“這麼人命關天的大事,他怎麼一點分寸都沒有!”
“派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人來,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他又帶著幾分狐疑地看向袁院長,試探著問道:“袁院長,您……您是不是沒跟老周同志把郭老的具體病情有多兇險、多複雜,給說清楚啊?”
“他要是真的完全瞭解情況,能隨隨便便就派個嘴上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過來挑這麼重的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