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不肯配合。
下人為難道,“小的試過多次,侯爺不讓。”
謝霆舟揮了揮手,“下去吧。”
他親自來。
忠勇侯卻睜了眼,眼神迷濛,雙手抱胸,“我爹說,男子在外也當護好自己,不可隨便叫人脫了衣裳,我得聽我爹的。”
人雖病著,力氣依舊大得驚人,謝霆舟氣笑了。
“現在你是我爹,我是你兒子,這是在家裡,不是外面。
我爹也說,衣裳溼了就得及時更換,你爹素來疼我爹,所以,這事得聽我爹的,明白麼?”
忠勇侯被繞暈了,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趁他思慮間,謝霆舟替他擦了上身,換了上衣。
要換褲子時,忠勇侯反應過來了,抓緊褲頭,“你爹是晚輩,得聽我爹的,褲子不能脫。”
大有一副謝霆舟敢脫,他就能垂死病中驚坐起,與他幹一架的架勢。
忠勇侯病糊塗時,就像尋常人喝醉了一般,又嬌又作,都是老侯爺寵出來的後遺症。
同他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多年前謝霆舟已見識過一回。
因而耐著性子道,“我是謝霆舟,以前我受傷,你也脫過我的衣裳,為我清理傷口。
現在我替你更衣,我們才能扯平,堂堂忠勇侯不能欺負部下。”
“我不欺負霆舟。”
忠勇侯漸漸鬆了手,“霆舟是我兒子,不是部下,他自小沒了娘,我不能欺負他。
可……可我不是一個好爹,明明我得到過那麼多的父愛,自己卻做不好霆舟的父親。”
他握住謝霆舟的手,“是不是爹對你不好,常罵你,你才想立功證明自己?
每次打仗衝前頭,爹每次都跟著提心吊膽,生怕你受傷,想說關心的話,最後都變成了罵你的話。”
謝霆舟一隻手被他握住,另一手手為他換衣,“上戰場是為護國保家,立功是赤誠報國的水到渠成,絕非初衷所求,你不許小看自己的兒子。”
“對,對,對,我的霆舟不是狹隘之人,他有大愛,有大抱負。”
他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都怪這死嘴,怎麼就不知道誇誇你。
我爹就常誇我的,你娘也愛夸人,她常說我是這世間最男人的男人,往後我們的兒子定也頂天立地,鐵骨錚錚。
其實她不知,我最嬌氣愛哭了,第一次殺敵,回來後我躲在被子裡哭,是我爹哄了許久。
相看時,我第一眼看中你娘,但聽聞你姨祖母不甚滿意侯府,我急得半夜賴在我爹床尾哭,不幫我全了這樁婚事,我就不許他睡覺。
後頭你娘懷了你,我害怕她生產有危險,卻又不得不前往戰場,眼淚不知流了多少。
但不敢叫你娘知道一點,我怕你娘得知後嫌棄我……”
褲子換好了,他的話也止住了。
邢澤抓了藥來,拿出墨院小灶房熬藥,謝霆舟便坐在床邊,用玉勺沾了蜂蜜給他潤唇。
忠勇侯便又開始了,“你娘走了,我心中愧疚,便想啊,那就把你培養成她喜歡的樣子。
因而我不喜你哭,不喜你軟弱,對你很是嚴苛,可我不知你竟受了那麼多委屈。”
他側身蜷縮,抱著謝霆舟的胳膊,嗚咽出聲,“聽蘭該恨死我了,我也恨死自己了……”
婁聽蘭,他原配夫人,世子親孃的名諱。
葉楨端著藥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忠勇侯抱著謝霆舟的胳膊,抽抽搭搭的哭的好不悽慘。
謝霆舟一臉無奈。
等藥不燙了,他拍忠勇侯,“起來喝藥了,再哭營帳外的將士們就能聽到了。
屆時,他們傳到聽蘭耳中,聽蘭該笑話你娘們唧唧,另擇他婿了。”
哭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