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將名單摺好放進公文包,對沈青雲嚴肅的說道:“紀委明天就成立專案組,從民政局的評選檔案查起,保證一查到底。”
“注意方式方法。”
沈青雲叮囑道:“不要打草驚蛇,先從基層工作人員入手,看看是誰提名的趙雅琪,又是誰籤的字。”
他頓了頓,補充道:“王秀蘭的材料,你督促一下民政局趕緊補上。下週的表彰大會,我要親自給她頒獎。”
熊楊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沈青雲的辦公室。
沈青雲走到窗前,他想起父親沈振山常說的一句話:“大老虎要打,蒼蠅蚊子也不能放過。老百姓對腐敗的痛恨,往往就藏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裡。”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會牽扯出什麼人來。
……………………
第二天上午九點,何晨光準時出現在沈青雲辦公室。
這位民政局長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但眼底的紅血絲暴露了他一夜未眠。他手裡捧著一個厚厚的資料夾,進門時差點被門檻絆倒。
“沈書記,您看……”
何晨光的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顫抖,將一份新的評選名單遞過來,小心翼翼的說道:“昨天您指出問題後,我連夜組織核查,確實是下面的辦事人員稽核不嚴,把趙雅琪的材料報上來了。我已經把她的名字撤了,這是重新評選的名單,您過目。”
沈青雲接過名單,目光快速掃過,王秀蘭的名字赫然在列,事蹟欄裡詳細寫著她十年如一日照顧公婆的經歷。
他抬眼看向何晨光,對方正緊張地搓著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被市委書記問責,換做任何人都會很緊張的。
“何局長。”
沈青雲的語氣平靜無波,看著何晨光問道:“一個學生陪父母逛街就能被推薦,這樣的稽核不嚴,恐怕不是第一次吧?”
何晨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連忙低下頭:“是我的責任,是我管理不到位。我已經把具體經辦人停職了,還在全域性開展了作風整頓……”
“停職不是目的。”
沈青雲打斷他,將名單放在桌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說道:“老百姓看我們的工作,不是看處理了多少人,而是看我們能不能真正為他們辦實事。王秀蘭的事蹟,為什麼之前沒人發現?是你們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心出了問題?”
一連串的質問讓何晨光幾乎站不住腳。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最後只剩下反覆的點頭:“是,是,您說得對”。
“下不為例。”
沈青雲的聲音終於緩和了些,看著何晨光說道:“表彰大會照常舉行,一定要把真正感動濱州的人請上臺。至於民政局的作風問題,我希望你能真正重視起來,別再讓老百姓寒心。”
何晨光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沈青雲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臉上的平靜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他拿起內線電話:“張耀祖,把民政局長何晨光的履歷給我調過來。”
半小時後,一份厚厚的檔案擺在沈青雲面前。
他一頁頁翻看,目光在“二零零九年任市民政局副局長”處停住了。
那一年的組織部考察組的組長,正是如今的市人大副主任趙山河。
再往後看,何晨光五年後年升任局長時,推薦意見欄裡,趙山河的簽名格外醒目。
沈青雲將履歷拍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果然如此。從副局長到局長,何晨光的每一步晉升都離不開趙山河的提攜,這次的評選鬧劇,恐怕就是他投桃報李的“傑作”。
窗外的風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檔案上,將趙山河三個字映得格外刺眼。
沈青雲拿起電話,撥通了熊楊的號碼:“熊書記,查得怎麼樣了?”
聽筒裡傳來熊楊的聲音:“剛找到提名錶,推薦人是民政局辦公室主任,他說是何局長親自打招呼讓報的。沈書記,看來您的判斷沒錯……”
“不止這些。”
沈青雲打斷他,目光落在履歷上的簽名處,淡淡地說道:“何晨光能當上民政局長,背後有趙山河的影子。查下去,這條線可能比我們想的還要深。”
掛了電話,沈青雲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濱州的反腐工作,果然還遠遠沒有結束。
那些隱藏在日常工作中的徇私枉法,那些披著“正常程式”外衣的利益輸送,就像附著在肌體上的毒瘤,必須一點點剔除乾淨。
他拿起筆,在何晨光的履歷上畫了個圈,旁邊寫下:“權力異化,始於微末。”
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字跡上,彷彿在無聲地印證著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