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密閣。
蘇婉音坐在案前,手中攤開的是一份宗譜副錄殘頁。
她看得很慢。
那紙頁已經泛黃,邊角被蟲蛀出幾個小孔,墨跡模糊,連名字都快看不清。
可她的手指卻停在最末那一行。
她輕聲念出來:“梁郡,陽昌縣,宗正主錄案,滅門。”
“案中唯一倖存者,一嬰兒,姓名不詳,籍未存。”
一旁站著的,是王啟年。
他悄聲道:“這是我從宗正府最舊的底檔裡翻出來的。”
“二十年前的案子被封了。”
“按理說,這種檔案不該存在,但有人留下了一份副抄。”
蘇婉音眯起眼,低聲道:“陽昌縣……楊洪的籍貫,是不是寫的梁郡?”
王啟年點頭:“是!但從來沒人查過他出生地。”
“他進東宮的時候,太子只看了他的薦信,沒有查過他的根。”
蘇婉音沉默了。
她輕輕撫著那張紙,像是撫摸一件埋了太久的炸藥。
“你說,如果這嬰兒是他那宗正府滅門案,和他就有關了。”
“他殺江充,是不是報仇?”
王啟年嚥了口唾沫:“他從來沒提過自己家。”
“也從沒拜過祖。”
“他是不是根本不是庶人?”
蘇婉音忽然抬頭:“你還記得江充死前說了一句什麼?”
王啟年一愣:“……什麼?”
“他說:你以為你是東宮的人?你連身世都不敢認。”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楊洪臉色變了。”
蘇婉音手指一點那行字:“宗正主錄案,滅門。”
“主錄,是宗正府最高機密官員之一。”
“只聽宗正卿,不歸御史,如果這戶人是主錄家,那他們掌握的是宗正密譜。”
王啟年一下子反應過來:“所以有人滅了他們,是為了毀掉某條密譜。”
蘇婉音站起身,扣好卷宗:“楊洪,可能就是那個唯一活下來的孩子。”
“他不是東宮的刀,他是被這張譜養大的鬼。”
東宮主殿。
楊洪站在廊下,望著宮牆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林照靠在柱子邊,抱著刀,一句話沒說。
她等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你今天留了劉胤一命!你不怕他回來咬你?”
楊洪淡淡道:“他已經入譜了。”
“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要踩著祖宗走,我會讓他知道,譜上是路,也是墳。”
林照沒說話,只是低聲道:“你今天笑得太陰了,像你要把整個長安都埋了。”
楊洪忽然回頭看她,眼睛裡沒有笑:“林照。”
“你有沒有想過,你是誰的人?”
林照一愣:“我?我是東宮的。”
楊洪輕聲問:“是東宮的,還是我的?”
林照視線一凜,低聲道:“你什麼意思?”
楊洪沒有回答。
他只是看著她,許久之後,輕聲說:“你若是東宮的,遲早會揹我,你若是我的,我就信你到底。”
林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在銀坊門前一言定人死活的瘋子,此刻卻像是在問她:
你到底,是我手裡的刀,還是太子身邊的人。
她抿唇,良久。
然後一字一句回答:“你把我從龍首觀救下來,我那時候就知道。”
“我不是東宮的,我是你的人,但你要記住,你若哪天不信我了。”
“我就殺了你。”
楊洪笑了。
笑得很輕:“好。”
“那你就留著這把刀,以後有人敢動譜上的人你替我砍。”
清音殿夜深。
皇帝劉徹坐在榻上,手中握著一封剛剛送到的密信。
那是一份宗正密錄副本的拓印。
他看著那一行字:“梁郡陽昌宗正主錄滅門案。”
“唯一嬰兒,未錄名。”
他看了很久。
最後,他輕輕開口:“江充,原來你留的是這個。”
“你死得不冤,但你也留得夠狠,楊洪,你不是太子的狗,你是那戶人家的冤魂。”
夜深了。
東宮密閣的燈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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