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深秋,滿目火紅。
昔日輝煌的紫薇宮現如今已經破敗不堪,踏進荒涼的院內,但見房屋破敗,窗欞半朽,幾株古樹聳立端,昏暗的天光清晰地映照出凌空飄舞的塵埃與火紅樹葉。
昭陽和徐言攜手走進內殿。
雖然也破敗不堪,但從靜雅樸素的裝飾來看,不難想象妍妃以前應當是個安靜溫婉的人。
那樣溫婉的女人,卻又那樣堅強,拔步床旁深深的指甲抓痕讓昭陽看得心驚。
她如今也經歷過生產,做了母親,她甚至能想象她的母親在當時,在知道家人盡亡的時候該是如何絕望,絕望之際還要想辦法護住自己,還要想辦法藏證據。
而她身邊僅有一個年紀相仿的丫鬟相互依靠。一個即將臨盆的婦人承擔起了一切,她聰慧果敢,妥善的安排好了一切,卻將自己置於死路,也或許在進宮的那一瞬間,她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會有好結果,但仍舊義無反顧,真真是像極了瑞香花,應了那句詩。
“巖秀不隨桃李伴,國香未許幽蘭換。”
昭陽輕聲呢喃著,指腹輕撫著床頭深深淺淺的劃痕,突然感覺有一處劃痕摸上去有些複雜,她探頭去看,一朵小小的瑞香花被刻在了劃痕裡面。
為何要在此處刻瑞香花,又為何要劃掉?
昭陽心裡一顫,趕緊換來徐言。
“怎麼了。”
昭陽起身退到了床下,指著床頭道。
“你看,那裡似乎刻著一朵瑞香花。”
徐言聞言大步走過來,一隻膝蓋跪在床上,探身看去,果然看見一朵小小的瑞香花刻在床頭,小而凌亂,卻仍舊能辯出。
他轉起身,取過昭陽腰間的白玉走到門口舉過頭頂細看,白玉底下的瑞香花也是極小,比床頭的還要小。
昭陽不由驚訝道。
“我竟從未發現下面有朵瑞香花?”
徐言將白玉舉得再高了些,仰頭細看。
“應當是有機關的。”
昭陽也仰著腦袋看,突然發現白玉里面,花的位置處似乎有幾道深深的印子,一直延伸到白玉里面。
徐言眼睛猛地瞪大,用食指指腹按了一下瑞香花,瑞香花立時彈了出來,連著瑞香花還有長長的一串,看形狀竟是個鑰匙。
二人四目相對,默契地跑回床邊,同樣按了一下劃破了的瑞香花,花朵散落,留出一個細小的空洞。
徐言此刻緊張的手心裡全是汗,他將鎖插進去,輕輕一扭,只聽啪嗒一聲,那一塊遍佈劃痕的地方慢慢滑出,露出裡面一封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
徐言心裡突然慌亂起來,肌肉緊繃,身體微微顫抖著,竟一下沒拿起信紙來,定了定神,第二下才將信紙拿出來。
信紙一共有五頁,從先太后與宣王如何密謀,如何拉攏朝臣,如何害死元帝,又如何給先帝下毒。再到賣官賣爵,強徵土地,亂殺無辜,殘害宮妃。最後還附上了官員名單。
樁樁件件,手段之殘忍,心思之毒辣,令人咋舌。
有了信件,案件很快定下來,朝中與宣王有關的朝臣不過幾人,且早已斷了聯絡,忠於大梁朝,昭陽只象徵性地提了幾句,此事便算結果。
時太傅洗涮冤屈,追封為鎮國公,諡號忠肅。
此事本無爭議,朝臣也無話可說。
徐言今日著了一襲全新的暗紅色繡蟒紋朝服,背脊挺得格外直。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昭陽結案,再宣讀追封諡號,直至忠肅二字一出,身子似乎再也繃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他背過身,鬆開緊握成拳的雙手匆忙擦拭眼角的淚痕,心跳卻如雷鳴般轟鳴,沸騰的血液在體內馳騁著,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吶喊,似乎要衝破他堅實的胸膛。
“時瀟,你做到了,你再不必覺得苟活,再不必覺得對不起時家的列祖列宗了。”
他隱隱感覺有人一直在注視著他,抬頭望去,那明亮燦爛的雙眸正含著盈盈水光看著自己,她忽地朝他一笑,在他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說。
“先皇與忠肅鎮國公親如兄弟,一直對他含冤而死沒留下後代而耿耿於懷,朕亦感之,今日承諾,朕的第二子,冠時姓,入時家族譜。”
大殿中寂靜無聲,眾人似乎根本就還未從昭陽的手話裡反應過來。
冠時姓,入時家族譜,那不就是要過繼給時家?
徐言身子猛地一跳,驚得瞪大了眼睛,再下一瞬,他感覺自己好似受驚的小鹿,心臟激烈的掙扎起來。
“昭陽……”
“不可!皇家子嗣怎可過繼,況陛下膝下只一子,本就子嗣單薄。”
“汝詛咒朕再無子?”
“臣……臣非此意……”
又一大臣言。
“陛下要報答忠肅鎮國公一家的方法有很多,並非非要過繼子嗣……”
“既如此,那錢大人便住進鎮國公府,替時家添香火,守宅院吧,替朕與先皇報恩。”
“這……這……不妥……不妥。”
昭陽含笑道。
“眾愛卿可還有異議?”
所有人立刻跪下,整整齊齊道。
“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