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政殿今日格外壓抑,殿內光線幽暗,皇帝目光冰涼,一言不發的盯著跪在地上的昭陽,嬌小的身子隱在屏風籠罩的陰影下,窗臺處透進來幾絲暗淡的日光,映出她那張倔犟不曲的小臉,身子依舊挺拔,精緻的小臉已經微微泛白,可見她已經跪了許久。
徐言就侍立於皇帝身側,凝神看她,雙手背在背後緊緊握成拳,面上卻仍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他知道,此刻他不能開口,這份後果,小太子必須要自己承受。
天色越來越暗,月色漸漸籠罩了陰鬱的大殿,昭陽盡力讓自己跪得直一些,然已經力竭,從辰時到現在,她已經跪了整整一日,期間滴水未飲,粒米未進。徐言也在殿內站了整整一日,不知是何處生出的心思,他也整整一日不曾進食。御案旁燭火明亮,在這黑沉沉的大殿中格外顯眼,映照出徐言那張冰冷如霜的臉。
不知何時,他對這小殿下越來越在意,他隱隱覺得有什麼情愫似乎再往自己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逐步蔓延,緩緩沁入,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無可自拔。
他是臣,他是君。
他,要仰仗他……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情愫。
小太子越信任他,他的權勢就越大,地位就越穩固。
他對他好,也只是期待日後能一直伴君側。
伴君側,伴君側……
不知為何這樣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他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異樣的想法,思緒來的太快,似乎並不受他控制,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使勁閉目,將思緒強行壓下,剛睜開眼,就聽到皇帝開口。
“逆子,大梁江山,要毀於你手!”
聲音乾涸沙啞,幽怨飄渺,似乎是從不可觸及的遠處飄來。
昭陽微曲的身子略微抖動了一瞬,仍舊一言不發。
皇帝的聲音較之之前,明顯虛了很多,重大的打擊與連日的操勞憂心,讓他這幾日蒼老了許多,話剛說完,就劇烈的咳了起來,隱隱有停不下來的氣勢。
徐言眼疾手快,將一杯熱茶快速遞到皇帝手中,另一隻手輕拍著皇帝的後背。皇帝又咳了一陣才緩過來,接過茶盞一口喝下,喉間的刺癢消失了大半,他又道。
“再倒!”
徐言快速注入熱茶,皇帝再次飲入後,方覺輕鬆,將一方錦帕塞進他的手中。
徐言取過錦帕垂目一瞟,素白的錦帕上一抹殷紅的血絲蔓延其中,徐言將錦帕攏入衣袖,若無其事的抬起頭。
皇帝應該是傷得太深,看著昭陽也不那麼氣憤,只覺悲涼,痛心疾首的問道。
“你可知你捅了多大的簍子。”
昭陽以額觸地,語氣仍舊倔犟。
“兒臣但憑父皇處置,然皇后一族罪孽滔天,兒臣懇求父皇秉公處理,莫要偏私,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好一個秉公處理,你敢說你沒有私心?”
昭陽不語,皇帝又道。
“為了你的私心,惹下這麼大的禍,你是太子,國之儲君,國之未來,你的一言一行,當考慮整個大梁,而非你自己!”
昭陽抬起頭,無畏的直視著皇帝。
“父皇,兒臣此舉,正是為了大梁!”
皇帝被昭陽氣笑了,冷冷開口。
“為了大梁?你是為了大梁?”
“正是,皇后一黨,根基愈發深厚,若不及時處理,恐後患無窮。”
“朕不知嗎?朕已經在逐漸削弱他們的勢力,此事非一朝一夕能促成,要籌謀出一個穩妥的完全之策,你慌什麼?!”
“敢問父皇,綢繆到什麼地步了?何時能剷除奸臣,到那時候,是否還能動得了他們?!”
皇帝被她一句句掏心扎肺的質問逼得無處還擊,只能大聲呵斥。
“放肆,你現在還沒做皇帝,何來的膽子質問朕!”
昭陽不再言語,大殿中處處充斥著緊張危險的氣息。
徐言見時機已到,跪到昭陽身旁,朝著皇帝道。
“此處本沒有臣插嘴的份,但此事事關國運,臣是大梁國民,故臣冒死向陛下進言,臣認為……”
“徐掌印!”
話未說完便被一道高昂的聲音打斷,那聲音不似普通男子那般粗獷,帶了點女子的細緻,似乎很著急,到後面甚至破了音。
徐言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過身去,昭陽正緊張的看著他,緊盯著他的眼神裡,是警示。
“孤在和父皇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
徐言收回視線,看著前方的黑暗不再開口,他在等著皇帝親自開口問他。
果不其然,不過幾個呼吸,皇帝已經沉不住氣。
“你不讓他開口,朕偏要聽他說!”
說完指著徐言。
“你說,朕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