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元宵 - 5

三人飲盡杯中酒，廣陽王妃目光溫和地望著船頭上阿依的背影，側身問拓跋濬：“上回聽敬容提及，仙姬在山陰替你擋了一刀，傷得很重又落下些病根？今日我看她，雖不時咳嗽幾聲，但說話行事，性情還同從前一般開朗，倒不似久病之人的模樣。”

拓跋濬眉心微蹙，輕嘆一口氣道：“仙姬傷後落下終身咳疾，確令侄兒甚是心焦。好在她心思通透，從不為這痼疾自怨自艾，每日仍是尋常度日，偶爾還會頑皮。大夫說心情舒爽於病情調理亦是有益，侄兒見她如此，才略略放心些。”

王妃嘴角含笑，由衷地點頭道：“我便是喜歡仙姬這般性情。開朗活潑又不失分寸得體。不似我這個妹妹，被我們寵壞了，只一味曉得淘氣，半分穩重也無。”

拓跋濬目光微轉，忽然想起一事，順勢問道：“皇長子被驅逐出京，皇后應是不再向叔母提及指婚之事了吧？”

王妃臉上掠過一絲明顯的不快，道：“皇長子鬧出那樣大的醜聞，皇后哪裡還有顏面再向我開口？說起來倒真要謝謝仙姬，若非她相助請于闐國主徹查酈逸西莊的案子，也揪不出皇長子那些齷齪事。”

拓跋濬卻無意在此事上糾纏，只略略頷首，隨即話鋒輕巧一轉，問道：“侄兒冒昧問一句，酈小姐如今可曾許了人家？”

廣陽王妃聞言，眉頭倏然一挑，目光在拓跋濬臉上停留片刻，敏銳地察覺了他話中的深意，道：“你是想給槿兒說媒？”

拓跋濬展顏一笑，道：“說媒倒談不上。只是忽然憶起，除夕那日母妃閒談時偶爾提及，新成過了年便十八歲了，也該大婚了，囑我替他留意一二。”

“新成？”廣陽王擰眉思索片刻，帶著幾分不確定地問：“是……陽平郡王？”

拓跋濬語氣肯定地點頭道：“正是！新成生母原是父王的良媛，很早便過世了，一直養在母妃膝下，算是我最為親近的兄弟了。”

廣陽王努力回憶了一會兒，眼睛一亮，道：“可是年尾祭禮時，隨侍在你身側的那個年輕人？”

拓跋濬笑著連連點頭：“是他。王叔記性真好！”

廣陽王轉向王妃，神情熱切地，幾乎是拍著膝蓋笑嘻嘻地道：“那個小夥子，槿兒說不定真會喜歡！生得很是俊朗！精神頭也足！”

廣陽王妃白了丈夫一眼，嗔怪道：“你這話說的，倒似槿兒選夫婿只看相貌一般？忒也膚淺！”

拓跋濬忙笑著為廣陽王解圍，微微前傾身體，道：“王叔入京不久，平日少見新成，只在年尾祭禮上得見那一面，自然對樣貌印象最深。不過新成的人品，侄兒倒是敢打包票的。騎射功課都不差，為人也磊落，只是性子較之侄兒更為外向開朗些。”

廣陽王立刻介面，又道：“槿兒不就喜歡性子開朗的麼？這不正正好？”

廣陽王妃聽罷，神色間顯出幾分意動，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飄向船頭嬉鬧的妹妹，但隨即又輕輕搖頭，帶著一絲無奈與寵溺對拓跋濬道：“有濬兒你的人品擺在這兒，我絕對信你力薦的兄弟人品亦不會差。只是……槿兒被我和她姐夫寵壞了，這選夫婿的事，只怕非得她自己見過，親口覺得滿意才作數。我們做不得她十分的主。”

拓跋濬從容應道：“這也容易。尋個機會讓他們見上一面，若是酈小姐能看得上眼，侄兒再請母妃派人去府上提親便是。”

過了元宵，天氣便一日暖過一日。終於等到王府花園湖畔的柳樹枝條泛了嫩綠色，阿依出門不再需要裹在厚厚的狐裘裡時，便邀請了酈槿兒來高陽王府玩。兩人攜手在湖邊散步，看著水波推著新融了的碎冰一下一下拍打著湖岸，發出碎玉般的脆響。酈槿兒皺了皺鼻子，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道：“你家王爺什麼都好，就是這造園子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這麼大的一片湖面，周圍就種了一圈柳樹，光禿禿的，不覺得無聊嗎？”

阿依忍俊不禁，忙說：“誰說只有柳樹？夏日湖邊還有菖蒲。”

酈槿兒無語地瞪著阿依，半晌後才呵呵乾笑了兩聲，誇張地拖長了音調道：“真——好——看——，哦？”

阿依笑著颳了一下酈槿兒的鼻子，打趣道：“那依你說，要怎麼裝飾才好？”

酈槿兒立刻抖擻精神，轉身面向湖面，一手叉腰，一手指點江山：“沿湖岸種一圈海棠花，記住哦，必得是垂絲海棠，不能是西府海棠。春天盛花期一片煙霞，好像仙境一般，最美不過。還有，這湖堤岸石縫裡多種些鳶尾，倒也不拘顏色，挑你喜歡的品種就行，初夏的時候沿湖開一圈花，不比那單調的菖蒲要好看？對了對了，荷花、蘆葦也都不能少，湖邊樹蔭下還要留一條小木船。夏日賞荷花，秋日擷蓮蓬，深秋黃昏隔著蘆葦叢看夕陽，那簡直就是生活在畫裡嘛！”她語速飛快地說完，回頭挑剔地打量了一下湖岸上隨風輕擺的柳樹，小嘴一撇，嫌棄地說：“這些柳樹嘛……統統砍掉！”

“全砍了？”阿依驚訝地看她。

“對！全砍了！”酈槿兒不容置疑地一揮手，“你是不是又忘了你有咳疾？柳樹春天飄絮，漫天都是，稍不小心吸進肺裡，又要把你的咳嗽勾起來，還不把你家王爺心疼死？”她歪著腦袋想了想，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道：“全砍了倒也光禿禿的不好看……唔……那就換成合歡樹吧！夏末開粉色絨花，又好看，寓意也好。到時候呀，找一棵粗壯些的，在樹枝上掛一個鞦韆，夏夜在鞦韆上蕩著吹著湖風賞月觀星，還不美死你？”

阿依笑睨著酈槿兒，道：“你還真有當家主母的氣派。不知將來誰家兒郎有福氣能娶到你。”

酈槿兒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輕嗔著拍了阿依胳膊一下，道：“別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