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我與有吉明領事的慎重討論,決定將臨時校舍的地址,定在赫司克爾路33號……”
宗方丈夫顫聲回答了一句,然後就靜靜的等待著宗方小太郎的指示……
“這一次學院被屠殺事件,帝國軍部很不滿,你作為副院長,主動向我遞交辭呈吧,我會批准的……另外,你同此次倖存的教職員工,先一同返回日本本土,將書院的臨時辦公地點,暫時遷回長崎縣大村町租界寺廟……”
說到這裡,宗方小太郎又想起了大村的師生和大旅行中的三年級學生,微微頓了一頓……
“三年級的畢業生,在大旅行結束後,也暫時先全部迴歸本土,做進一步的甄別!”
“哈咦!”
宗方丈夫重重的躬身一禮,在沒有聽到岳父繼續發話後,這才悄悄的喘了一口粗氣,倒退著向了房間外走去……
“若非不想看到瑩子成為寡婦,真該就讓你剖腹謝罪啊……”
宗方小太郎深深地看了女婿一眼,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平靜的從嘴裡吐出一句冰冷的話……
宗方丈夫渾身一顫,卻沒敢做出任何的回應,只是將頭低的更狠,而腳下退後的速度,則默默的快了幾分……
“唉……”
宗方小太郎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燒得焦黑的鐵質衣架前面,從掛在上面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日文詩歌集……
這是一級密電專用的密碼本,為免被人截獲電碼,並從中破譯電文,宗方小太郎選擇了這本銷量很差的小眾詩歌集,然後根據收到的電碼,執行尋找相應的日本,秘密翻譯,如此便不會讓電文有任何洩露的可能……
“楊猛返滬,若離產子,勿洩!”
宗方小太郎逐字翻譯,但只翻譯到一半,手就微微的顫抖了一下,隨後強自穩住心神,繼續翻譯到最後兩個字……
“這個傢伙,向來都是神出鬼沒,這次要不是若離產子,恐怕鴛鴦也不可能順勢見到他們,並得到這種第一手的絕密情報……”
宗方小太郎點燃了一根香菸,順手將密電紙燒成了灰燼,坐在椅子上略微沉吟了十幾秒後,從公文包裡取出化妝工具,在幾乎改頭換面之後,這才丟下公文包,並將風衣掛在衣架上,無聲無息的從密道離開了學院……
現在的宗方小太郎,穿著一身青色長褂,看起來更像上海本地文人,然而在他離開密道口之前,仍小心翼翼的觀察了半晌,這才釋然從一戶民居中走了出來……
他並沒有告知宗方丈夫,以免驚動了外面隱藏的監視者。
作為老牌間諜,宗方小太郎的思維十分縝密,絕不會因為擔心宗方丈夫被殺,就給對手留下任何懷疑的機會,這既是他的反偵查本能,也是對鴛鴦夫婦無形的保護。
八年的潛伏,第一次主動覺醒,發過來這份只有十個字的情報,但卻來的十分及時,在這種時刻也非常關鍵,足以救宗方小太郎一命……
不過,作為鴛鴦的老師,他深知最後‘勿洩’兩字的含義。
所以,他只能是這條絕密情報的唯一受益者,絕不會透露一絲給有吉明或頭山滿那兩個傢伙。
桂墅裡外的弄堂,一個推著餛飩車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小車後面,一邊對著從民居里走出來的人吆喝了兩聲,一邊忙著給客人包著餛飩……
旁邊的小鍋裡,湯水早已沸騰,就等著新鮮出爐的餛飩下鍋……
這種即包即食的餛飩車,在上海和江浙一帶已有百年的歷史,深受市井百姓的歡迎,無論走到哪裡,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就如同香港的魚丸攤、牛仔碗和車仔麵一樣……
“老闆,給我來兩碗車仔麵!”
香港,太平山,和合圖的堂口外面。
兩個身上紋著紅花的打仔,穿著一身短打小褂,幾乎是半赤著上身,懶洋洋的走到了小販的車前,叫了兩碗車仔麵!
“聽說了麼,野牛的妹妹在幹諾道的鬼佬診所裡,每日照顧一個洪門大佬,現在每天都有5港紙可以拿回家……”
說話的這人,叫阿樂,背上繡著一隻巡海夜叉,唯有雙臂上各自紋著一朵紅花,是和合圖的雙花紅棍……
阿樂雖然只有二十五六歲,但自幼學的一手正宗的廣府洪拳,出道至今,歷經大小戰事,如今已是化勁大拳師,在太平山的社團中名氣不小,被人稱為拳王樂……
另外一人叫肥波,人看起來有些憨憨胖胖,不過手上的功夫也算過硬,憑著一手蔡李佛拳,剛剛為社團做了件大事,破例從草鞋晉升為紅棍,不過相比阿樂這種雙花紅棍,他的資歷自然淺了許多。
“哇塞,咱們一天天的打生打死,也很少能賺到這麼多數,要不要去找野牛,大家一起去甘諾道借點錢花……”
“就憑我們?”
阿樂嗤笑了一聲,從小販的手上接過了麵條,隨手丟了一毛錢,想想又從攤位上拿起了點沙茶醬放在面裡,這才哧溜的嗦了一口……
“昨天咱們老大就帶我去拜過碼頭了,對面的來頭很大,據大佬說,那位爺曾做過上海青幫的龍頭大爺,相當於咱們洪門總壇下的十二山主,香港這幫和字頭的坐館,放在人家的面前,都只有一個入堂燒香的資格,能讓咱們這種馬仔叫他一聲大佬,都是給咱們面子!”
“我丟,那烏鴉那個憨仔,這次豈不是要發達了?”
肥波瞪大了雙眼,連車仔麵都顧不上吃,拽了拽阿樂的胳膊,好像很低聲的說,“我記得你跟烏鴉都是閩南同鄉,上次還借過他兩港紙,這下豈不是也要跟著他發達了,到時候,可不要忘記兄弟我哦……”
“烏鴉昨天找到我,對我說那位花爺,這次來香港主要是看病的……不過呢,他剛好也想要找幾個能打的馬仔,平時跟在身邊跑跑腿,撐撐門面,畢竟人家是真正的大佬是吧,我這不就一下子想到你了,大家一起去給大佬做打仔,也不算丟人,平日裡互相也算有個照應……”
“樂哥,我就知道你夠義氣,不如我們現在就去過檔,那些有錢有勢的大佬隨手從指縫裡漏一點點出來,就夠我們這些打仔吃香的喝辣的,還吃什麼車仔麵……”
“你痴線啊,我拉你去,就是要填飽肚子先,回頭還得去理個髮,好好的收拾打扮一下,不要搞得跟街面上的死爛仔一樣,讓人家大佬看著礙眼,那可是洪門山主大佬,惹得人家不高興,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阿樂白了肥波一眼,自顧自的吃著麵條,而肥波讓他這一說,這才反應過來,兩個人現在一副短打滿身花臂紋繡的模樣,確實也有點不堪入眼,連忙嘿嘿一笑,也低頭吃起了麵條……
“還是樂哥你見多識廣,以後我肥波就跟你混了,你讓我打狗,我絕不罵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