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
明舒等他下文。
傅直潯只能繼續往下說:“那孕婦懷的是單胎,所以我又叮囑了太醫院裡的人,驗屍時務必認定這具屍體就是麗嬪。”
“這事有幾分風險。對皇帝而言,麗嬪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續命的靈丹,我不能保證皇帝會不會讓所有太醫都驗一遍。”
“不過,有人幫忙解了這個困境。”
明舒心中莫名一沉:“司琴?”
傅直潯“嗯”了一聲:“她死死抱著那具屍體。兩具屍體都燒成了焦炭,又分不開。太醫檢視之後,認定忠僕護主。皇帝看在鎮國公府的面子上,留了兩人全屍,未再細究。”
明舒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晚司琴說“即便是死,奴婢也會將事情辦好”時,就已存了死志。
傅直潯抱了抱她:“不必自責,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安排了人接應她,但她沒有出來。”
明舒怔怔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為何這樣就捨棄了?”
傅直潯沉默片刻:“相比性命,認定的人和事更為重要。麗嬪對司琴有救命之恩,在司琴眼裡,伺候麗嬪、保護麗嬪便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她這麼做,也算是士為知己者死。”
明舒心中黯然,嘆息道:“我想辦法超度她的亡魂,送她最後一程。”
傅直潯:“好,我讓傅夜助你。”
*
是夜。
傅直潯從烈火焚身的炙熱裡驚醒。
他立刻鬆開了環抱著明舒的手,悄無聲息地出了臥房。
一年中最冷的四九天,寒風如刀,滴水成冰。
傅直潯身著單薄寢衣,卻在天寒地凍裡熱出了一身薄汗。
除了熱,還有被體內幽冥之火灼燒的疼。
渾身的血似在火中翻滾,他雙目赤紅,眸中盡是暴怒與殺意。
他不好過,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統統都去死!
手無意識地捏著樹幹,幽冥之火湧出,滿樹盛開的紅梅幾乎是在瞬間枯萎。
風一吹,乾枯的花朵似雪紛紛而落。
傅直潯的身子驟然一僵,腦中浮現清晨他出門時的一幕:
明舒驚喜地指著牆邊的梅樹:“梅花開了!梅花湯餅、蜜漬梅花、梅粥、湯綻梅……你想吃哪種啊?”
他好笑道:“梅花不是用來賞的嗎?”
明舒眨眨眼:“賞完了,不就可以吃了嗎?我師父愛美食,在她調教下,什麼花我都能做成好吃的!”
他忍俊不禁:“那就梅花湯餅吧。”
明舒建議:“油炸梅花,香香脆脆!”
“好,再加一道油炸梅花。”
……
傅直潯額頭青筋顫動。
他閉上眼,忍著挫骨揚灰一般的痛苦,一點一點地壓下體內的幽冥之火。
從給明舒融合魂魄開始,他身體裡的幽冥之火就開始失控了。
甚至,每催動一次,就越來越不可控制。
他心裡很清楚,再這麼下去,被火吞噬是早晚的事。
換作一年前,他壓根不在乎,吞噬就吞噬,他對這人世間也沒什麼留戀。
大不了拉著所有人一起死,也算是給族人報了仇,黃泉之下對母親也好交代。
可如今,他心裡有了牽掛,便不能死了。
他還欠音音一場婚禮,還沒有同她白頭偕老,如何能死?
留她一人孤孤單單地留在這人世間,他做鬼都做得牽腸掛肚的。
寒風之中,一道暗影無聲無息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