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們匯聚到這裡,只為了一件事,那便是大人最新的命令。
殺了官吏之後,為了抵禦來自延按府的壓力,他們兩支兵馬必須迅速前往延按府周邊,斬殺縉紳和欺壓百姓的惡霸,干擾延按府的視線,為從縣發展基礎盤準備造反拖延時間。
畢竟嘉靖年各地百姓吃不上飯造反的事太多了,尤其是最近流民遍地,有這般流寇,也不會引人懷疑。
同時,也是為讓延按府官吏不再層層上報,引來更多人的注意。
“弟兄們!”
趙渀的聲音如炸雷般在夜空中炸開。
“自嘉靖元年起,這大明天下,已經爛了整整二十七年!”
他的怒吼在黃土塵霜中迴盪,唾沫星子濺在衣襟上,卻無人擦拭。
“嘉靖元年,廣西荔浦之亂,青州礦工王堂之亂。”
“嘉靖三年,新寧蔡猛三之亂,遼東陸雄、李真等之亂,大同兵變。嘉靖四年,岑猛之亂,嘉靖七年,鳳朝文之亂,潞城縣陳卿之亂,斷藤峽八寨之亂,嘉靖九年,古田,嘉靖十二年,廣東巢民,嘉靖十五年,大藤峽候勝海,候公丁,瓊州黎民......”
“嘉靖十七年,福建永安,嘉靖二十一年,瓊州,嘉靖二十一年,思恩九姓苗民,嘉靖二十二年,貴州銅仁,嘉靖二十五年,四川白草番,嘉靖二十五年,山東田斌之亂,嘉靖二十六年,陳日暉之亂,以至今年,湖、貴蠟而山苗民之亂!”
說到這,就連老軍戶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原本狠辣堅毅的聲音在發抖,胸腔內像是有血在瘋狂沸騰!
“諸位袍澤,諸位鄉親,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要亂?為何不能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為何要鬧出這等掉腦袋的禍事!”
“為何啊!”
趙渀站在村口的土坡上,聲音在寒風中竟有些刺骨!
“河南大旱,朝廷賑糧被貪官私吞,百姓啃樹皮活活餓死!這才有了林縣百姓舉義!”
黑袍陝北軍人群裡,一個瘦高的漢子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他想起了三年前延按府旱災時,縣令閉倉不發糧,自家老母餓得皮包骨頭,最後連草根都挖不到了。
啃樹皮?真正的大災面前,連樹皮都沒有,靠著兩條腿一日走上二三十里路便走不動了,放眼望去還是一樣的遍地蒼涼。
他們怎麼會不懂!
“山西礦稅如山,縉紳勾結官府,逼得礦工挖自家祖墳賣骨!這才有了呂梁群雄揭竿!”
一個滿臉風霜的農民軍將士咬緊了牙關,腮幫子繃得緊緊的,他想起了自己的遠方親族,被逼得走投無路,最後吊死在礦洞口的橫樑上。
“湖廣水災,荊州知府將朝廷賑銀鑄成自家金佛,萬民啼哭,這才有了漁戶千人焚衙!”
趙渀每吼一例,下方的人群便如沸水般翻滾。
有人紅了眼眶,有人咬牙切齒,有人低聲咒罵,眼中盡是恨意。
趙渀還在追問,像是要將這些漢子骨子裡的所有委屈都撕扯出來。
“為什麼,因為我等有罪?”
他的咆哮聲在黃土遍地的荒野傳出去老遠,也讓近五百名兩軍將士心頭一抖。
是啊,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