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盛身無長物,只贈了一本翻閱多年的論語,批註極滿。
閻赴接過禮物,拱手行禮,這一次多了幾分鄭重。
“多謝。”
三人落座時,張居正也深吸一口氣,看向楊繼盛。
新科進士點翰林那一日,便都收到訊息,這一榜最末流的進士閻赴,將要被派往新城縣。
“陝西之地,宛若大明突出一角,除南面接到朵甘思宣慰司外,其餘三面均在韃靼部範圍之內。”
“當地多軍衛軍堡,軍政錯綜複雜,民風彪悍,匪患眾多。”
“上一任縣令便死在山匪之手。”
“加之此地交通不便,往往百姓前日種植,後日便有韃靼,山匪劫掠,實是破舊貧瘠之所。”
“閻兄,若前往赴任,一定要小心謹慎才是。”
閻赴看著桌案上的犀帶,論語,笑著點頭。
張居正和楊繼盛面上擔憂並非作假。
這兩人不錯,只是可惜,在座三人,日後的道路不盡相同。
一個為天下百姓,為大明江山續命,不擇手段,不留餘地。
一個為理字拋家舍業,不願同流合汙。
還有自己。
“兩位兄臺放心,閻某赴任之後,也有設想。”
“一則整頓吏治,培養並無貪墨習性之班底。”
“二則分析勢力,舉軍,政之力,逐一清掃當地匪患。”
“三則疏通河道,興建水渠,以足百姓。”
他描述的很詳細,只是內心卻平靜。
自己赴任之後,陝西將會開始反!
我要讓這次的農民造反浩浩蕩蕩,不是如嘉靖年數十次各地舉義,而是真正全面造反,席捲軍政百姓!
張獻忠,李自成?
我自己當便是!
大明爛了,朝廷官吏貪墨成風,胥吏也敢為一點糧食逼人性命。
軍中將領剋扣糧餉,邊軍更多有殺良冒功之事。
那就從一縣之地,開始培養農民軍!
一場酒喝到傍晚,張居正方才拍手,一名十六歲少年英武肅立。
“閻兄此行山高水遠,張某有一童子,名為張煉,年十六歲,粗通武藝,也隨學了幾年文章。”
“今日願贈與閻兄,以護周全。”
這一刻,張居正盯著閻赴。
其實此事張居正也思索了許久,才終於做下決定。
廣交天下英才。
尤其是閻赴的漢書三策,未來必定是治世之能臣,大明江山,需要這樣的人。
閻赴沉默。
桌案前酒水傾盡。
他是真的很感動。
其他新科進士落井下石,或冷眼旁觀時,唯獨他站出來,一直站在自己身側。
客棧門外,夕陽光照,袍服影長。
風聲獵獵中,三名嘉靖二十六年新科進士相互拱手。
人影在道路上分開時,客棧門口終於閻赴不再是孤身一人。
十六歲的張煉穿著下人袍服,閻赴就站在他身側,穿的比他還寒酸。